少年血性,颇有些对方敢来他就敢打的意思,可在对上苏橙的视线后,撤回了口中的话,问:“丞相是不愿起战争吗?”
冷兵器时代,都是拿血肉去拼,一旦发起战争,无论大小,最先受伤的都是百姓。
“战火一起,流血漂橹,百姓流离失所,我自是不愿。”
若他们敢欺负到轩辕头上,自然也不会善终。
马车辚辚,在路上行了好几日方至皇家猎场。
说是猎场,可放眼望去上千里瞧不到边际,视线所到之处,都在狩猎范围内。
他们抵达的第一日,刚稍事休息,就有不少本地官员拖家带口的前来拜访,试图一窥天颜。
轩辕珏尚未及冠,后宫中也没有适合的长辈主事,是以命妇贵女的拜访只能由何常代为接待。
一整日,他们的帐篷里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好不容易结束应承,轩辕珏靠在椅背上,双眼有些无神的望着帐篷顶。
直到苏橙从外面进来,他才迅速坐直身子,端出一副规规矩矩地模样。
苏橙也不拆穿他,笑问:“陛下可是累了,今日来拜见的臣子可有印象深刻的?”
热茶贴着手心,驱散了不少自外带来的寒意。
“丞相,他们都是来请安的,大多都是些挑不出错的话。”他皱着眉头回忆,“若说印象深刻,还真没有,倒是有个在温县任职的官吏,原本是飞骑营的,受了重伤才退下来。”
按照轩辕珏所描述,此人并没有面圣的机会,可他却意外见到了。
苏橙没有再问,而是自随从手中取出一个锦盒来,里面躺着一柄弯弓。
“这是何物?”
轩辕珏眼睛都亮了,一身的疲惫也瞬间扫空,执起那弓,便爱不释手的打量起来。
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功。
没有描金坠玉,通体乌黑,拿在手中分量不算轻,却十分的趁手。
轩辕珏眉眼转为锐利,随即展臂,搭弓,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而出。
弦上空无一物,却被他做出三箭齐发之态。
“这是给我的吗?”皇帝用衣袖擦了擦弓沟处落上的浅灰,喜悦上头,连自称都顾不得了。
少年人就该是这副少年心性。
在繁忙的课业政务之外,还保持着几件真心热爱的事。
苏橙也舒展了姿态,双手抱臂,眉梢都松散着,“这样好的弓,自然是送给陛下的。”
说起来是轩辕珏的生辰快到了,他身为一国之君,从不缺有心奉承之人,可每年都是何常主办,她出席,送一两件挑不出错的物件,就当作生辰礼了。
那些东西,甚至都不曾经过苏橙的手,打眼扫一下,就送入宫去了。
轩辕珏虽不曾言语,何常却是提醒过几次,想请丞相送几件能到陛下心坎里的礼物。
但苏橙不听,且下次还敢。
这次也是随手翻老爹库房,从陈年旧灰里扒拉出这么个玩意儿,瞧着做工品相都乃上乘,直接拿来借花献佛了。
看着轩辕珏的如获至宝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东西送对了。
何常接见完贵人,从外面匆匆赶了回来,抬手拨开帐篷帘,瞧见的就是自家皇帝幸福的模样。
再定睛一看,那怀里的物件怎么那么熟悉。
有点像先帝生前最常把玩的那把弓。
“陛下。”何常按规矩行礼,却被轩辕珏挥手召来。
“公公你快来看,这是丞相送朕的弓!”他像是个得了稀罕宝贝的孩子,见到谁都要炫耀一下。
何常嘴角抽搐,偏头看了苏橙一眼。
丞相大人还是那么不走心,居然把先帝赐给她父亲的东西转送给了陛下。
这闹得什么事啊!
可轩辕珏高兴,何常自然不肯扫兴。
“呦!莫非这把弓箭就是出自建造大师吕项之手的祥鹰?”他一叹再叹,粗糙的手指指向长弓尾端,讶异道:“还真是,这下面刻着一个鹰首的图案。”
听何常这么一说,苏橙与轩辕珏俱是一愣。
原本坐在椅子上闲适极了的苏橙挺直腰背,这弓什么来历她一点都不清楚,只是看着不错才带过来的。
轩辕珏凑近去瞧,果真看见一雕刻的雄鹰标志,威风凛凛。
“真的有!”他顿时更兴奋了,“丞相居然能寻来这样珍稀的宝贝,听闻大师吕项成名后踪迹难寻,能经其手的弓箭武器少之又少,朕还以为那些以一破百的兵器都是传言。”
说到此处,他突然决定,扬声道:“朕明日便用此弓狩猎,势必要给丞相猎一头猛熊回来!”
苏橙想拒绝,却又怕打击轩辕珏的自信,只道:“陛下有心便好,明日还是要以安危为先。”
次日,艳阳高照。
原先低迷阴沉的天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蔚蓝天空。
天气舒适的过分,让苏橙想搬个躺椅躺着。
可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不能干看着。
穿来这么些年,虽时常上蹿下跳,可还是养尊处优过的,苏橙推拒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被推上了马背。
坐在马背上有点恐高有点眩晕的苏橙:......
说实话,她没怎么骑过马,尤其是这几年,更没怎么摸过马。
最亲近的是可爱枣花儿,最熟悉的是砸钱赛马。
一个是缘分,一个是冤孽。
“丞相,朕先行一步,在前面等着你!”轩辕珏一身利落骑装,鬓角处碎发也梳拢上去,整个人干净的像块无瑕白璧。
年轻俊俏有活力,骑着高头大马,一举一动皆是神采飞扬。
围在他附近的大都是同龄的少年郎,正值十七八的大好年华,苏橙瞧着这一波好儿郎,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于是,她操着自己不甚娴熟的骑术,在东南西北四大侍卫的保护下,一动一顿的往猎场里面去。
结果就是,她刚摸到猎场的围栏边边,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喝彩欢呼。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有人射中了。
骑术尚且如此,箭术就更难评了。
苏橙哪里会射箭,能把弓拉开个三分之二就不错了,许是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水平,侍卫们很有眼力见的分散在周围,也不去参与射猎,大眼瞪小眼的尽职尽责。
苏橙左看右看,偶尔发现几只野兔狍子也不去抓,只瞪大眼睛感叹一句,“这兔子居然这么肥,都快成精了吧!”
沙沙落叶声和琐碎脚步声中突兀的冒出一声冷哼,宛若隆冬檐下的尖细冰棱,在抬首的瞬间扑面而来。
来的自然是位不速之客。
褚明轩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骑装,手腕肩颈处用一指宽的腕带加固过,颇有点现代制服诱惑的感觉。
该说不说,这厮身材真不错,胸肌饱满,腹肌结实,手臂上的鼓胀线条在衣料的裹挟下是那么的完美。
要是个哑的,就更好了。
好好的一个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以本官看,成精的不是兔子,而是某个游手好闲的......”后面是什么不言而喻。
苏橙凝睇着他,甚至还双手抱胸,颇有点敢说出来就别想走的架势,再加上身后的四大护法,气势摆的足足的。
褚明轩向来不把她的威严当回事,这次就更不可能了,他右手一扯缰绳,□□那匹泥青色的鬃马就温顺的调转了方向。
苏橙眉头一皱,看了看他有些潦草却十分听话的青泥马,再看看自己的通体雪白脾气略犟的白龙马。
只觉得马与马之间的差距居然如此大,她不该以貌取马,给自己挑了个难哄的祖宗。
“褚大人,本相有一事想同你说。”苏橙别着身子,狠拉缰绳,才将将使得白龙马左转,紧接着白龙马不情不愿地打了个响鼻,才往前勉勉强强地往前挪了几步,在落后褚明轩半个身位的地方停下。
正打算离开的褚明轩手上动作一顿,缰绳松了,他转身好整以暇的等着她下面的话。
“本相刚才就这么掐指一算啊,发现你现在骑着的这匹马与本相有着前世今生的缘分,要不、咱俩换换?”苏橙朝他一抬下巴,细长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摆动,视线在那匹青泥马上逡巡,白净的面皮上霎时多了几分涎皮气。
堂堂一国丞相,言语玄乎,举止不雅,简直有病。
经过那么多的接触,褚明轩再摸不准她的气性才叫奇怪,可轻易同她换了,又不符合自己往日的脾气,是以,他冷嗤一声,眼底浮现嘲弄:“丞相到底是与马有缘,不如你来问问它是否同意,若它点头,本官立刻跟你换。”
这摆明是刁难,苏橙一听,那点子兴致顿时被打了个四散八落。
看着又乖又温顺的青泥马,苏橙咬了咬唇,犟马怎么了,她不照样骑到猎场里来了,就当是在骑褚明轩了!
谁知就在这放弃的一秒钟内,那匹青泥马突然低下马脑袋,撅着马唇去衔那野花吃。
这一下可把苏橙给整激动了,“哎!哎哎,它低头了!”苏橙恨不得立刻从马背上跳下去,扭身时还朝身后的四位护法强调:“你们可都看见了,是这马儿主动低头的,说明它喜欢本相,想跟着本相。”
她右脚刚落在地上,没等站稳,那白龙马宛若听懂了一般,抬起蹄子就往前走,缰绳一端在手上,直接给苏橙带了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也是多亏了褚明轩反应快,衣袍翻飞间稳稳落地,顺带着伸手勾住了苏橙的腰带,在她往前趴倒的同时手上用力,使得她上半身与地面齐平,脚还软软的挨着地面。
说实话,马的体型太大,单单一个侧面,就能把人给抽晕。
苏橙双手无助的在空中乱抓,最后只收获了几根长势太出挑的茅草。
“你有没有事?”褚明轩扶稳她,眼底的忧虑真切的不能再真切。
苏橙也是后怕极了,背上被吓出了不少冷汗,后颈都在隐隐发凉。
若非她反应快,及时扔了缰绳,很有可能会被马拖在地上。
“多谢褚大人搭救。”苏橙腿软,没等完全站稳,直接又倒在了褚明轩胸口,她也没客气,直接把额头搁在那富有弹性和温度的胸肌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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