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辰左侧台下坐着一人。
男子墨发用玉环云纹金冠束起,身着圆领右衽窄袖长袍,流苏玉牌腰挂系在金镂玉銙带上。
他双手举起酒樽,慢声道:“本王承太子殿下美意。”
燕泽与萧景辰举杯共饮。
萧政亭所坐之处,位于燕泽正对面,他锐利的眼神落在燕泽脸上,停留片刻,移开视线,默不作声地低头饮酒。
燕泽似乎是感受到那一束锐利的目光,他看向萧政亭,见他带着面具,不肯以真颜示人,眼眸微眯:“本王听说镇南王几个月前经历了一场火灾,之后大病了一场,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萧政亭听见他的话,扬了扬眉梢,一只手将袖管轻轻拉下半寸 ,露出左手腕烧伤的疤痕,随后举起酒樽。
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看不出丝毫端倪。
“谢荣王殿下关心,本王身体已无大碍。”
燕泽视线扫过萧政亭手腕,见到那一道疤痕后,锁紧的眉头舒展开来。
马球场上传来一声高喊。
“王爷,接球。”
谢慕臣球杆一扬,直接将击门的机会给了萧景明。
咚地一声,正中目标。
“红队胜。”计分的侍从大喊一声。
“好。”台下的苏氏与郑氏使劲鼓掌。
萧政亭收回目光,瞄了一眼坐在下方后排宴几上的谢慕云,自从马球会开始,谢慕云一眼神都没给过他。
萧政亭心中不爽。
“九叔,我听说昨日父皇召你入宫,有意指一位世家小姐给当正妃,可是真的?”
萧景辰与萧政亭年纪相仿,膝下却已有两子,他很好奇,为何萧政亭一直不续弦。
萧政亭呷口酒,道:“皇叔我这心里头还想着亡妻,暂时还没那个心思。”
萧景辰“诶”了声,看了看燕泽身边坐着的人,调侃道:“皇叔此言差异,你得多学学荣王妃,这人死不能复生,拿得起,才能放得下....”
萧政亭听他提起“荣王妃”,目光凝起,看向燕泽身侧坐着的人。
那名女子一身紫衣绫罗裙,裙摆处绣着大片的紫色蝴蝶,鬓间的白玉珠花衬得她肤光如雪,姿容如玉。
她听见萧景辰所言,一双剪水秋瞳堪堪抬起,使劲地眨了眨泛酸的眼睛,眼眶里蓄起点点泪珠。
今年正月,燕帝下诏,册郑紫芸为东宫太子妃,大婚日就定在八月初八,可燕太子却突然亡故,郑紫芸是定国公之女,为了安抚定国公府,燕帝将本该是太子妃的郑紫芸许给了荣王。
萧景辰蓦然提起燕回,燕泽脸色骤变。
“太子此言差矣。”他看向萧政亭,正色道:“本王的王妃怎能和镇南王相比。"
萧景辰见燕泽恼了,忙赔笑敬酒:“是孤心直口快,说话不严谨,来,孤再敬荣王殿下一杯。”
燕泽饮下几口酒,眼角余光瞥见身侧的郑紫芸情绪失落,探出一只手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柔夷,郑紫芸厌恶地移开,却被他蛮力抓住。
他瞪了郑紫芸一眼,眼神中带了几分威胁,附身贴在她脑后低语了一句:“安分点,不然回去收拾你。”
话落,郑紫芸吓得一动不动。
萧政亭单手放在桌上,懒散地靠着桌,隔着一张面具,窥视着对面两人的举动,眼神扫过郑紫芸那张明媚的脸,唇角勾起轻蔑不屑的笑。
半刻钟后。
一位上茶的侍女没有端好茶盏,茶水洒湿萧景辰的锦白衣袍,萧景辰被迫无奈只能去后院换衣。
萧景明打完马球换了身衣裳,回到席上,与燕泽敬酒,随后温声对郑紫芸道:
“荣王妃不如去和柔儿叙叙旧,这几年柔儿没少在本王面前念叨,说想念家妹。”
郑紫芸望向燕泽,目光饱含渴求。
萧景明的面子,燕泽不能不给。
他脸上浮起假笑,佯装温柔地拍了下她的手:“可以的,去吧。”
郑紫芸站起身,道:"谢王爷。"
她迈出欣喜的步伐,走向马球场的另一侧,女眷们齐聚在那,观看赛会。
谢慕云安静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饮酒,上方人的对话,悉数落入耳中。
她坐的位置正好在郑紫芸的左侧方,刚才萧景辰提起郑紫芸的过去,她将郑紫芸眼里涌动的那些情绪,瞅得一清二楚。
郑紫芸眼里满是哀伤与思念。
谢慕云在那一瞬间,心里登时生了一丝愧疚。
毕竟,燕回若不死,郑紫芸早已是太子妃。
她抬手给自己斟上一杯酒,一饮而下,浇灭心里的那些苦涩与愁思。
*
马球场的一侧,有一位女子时不时探头望里看。
“吴姐姐,依你看,谢大人与许大人,谁会赢?”
吴轻兰敷衍道:“谁赢都有可能。”
“吴姐姐,做皇家媳,就得忍受夫君妻妾成群,何况镇南王好男色传闻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陛下有意赐婚不成,依我看,倒是吴姐姐的福气。”
说话的是永州节度使的女儿,卫娆。
“你不了解就莫要说我。”吴轻兰轻锤了下卫娆的手。
她正在暗自苦恼,此前萧政亭与她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她不知他为何骤然改了性子,竟拒了皇帝赐婚。
“我哪有说错,与其当皇家媳,倒不如找个门当户对,家世尚可的儿郎嫁了。”
她低头在吴轻兰耳朵边低语,“不信你看最近的雍王府,这小妾都爬到正妻头上了,这雍正殿下不还是管不了。”
吴轻兰瞅了眼不远处正在与荣王妃说笑的郑紫柔,又觉得卫娆的话有理,“你说得,好像也不无道理。”
卫娆心思也不在球场上,吴轻兰顺着卫娆的目光望去,看见正在默默饮酒的谢慕云,曲起手肘戳了戳卫娆手臂,“卫妹妹怎一直盯着谢家三哥看,莫非是....”
吴轻兰的话带着些调侃,卫娆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吴姐姐,你说什么呢?”
卫娆提着裙子,径直朝马球场的后院走去。
吴轻兰小跑几步,挽起她的手臂,“好妹妹,吴姐姐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大人有大量,就莫要放在心上。”
“哼,日后不许说这些无厘头的话来打诨我。”
吴轻兰连说几句好话,来哄她。
*
得到燕泽允许后的郑紫芸坐在了郑紫柔的身侧,两姐妹四年未见,此刻激动得说不出话。
方才被燕泽当众驳了面子,郑紫芸有些抑制不住情绪,吸了吸酸涩的秀鼻,眼角凝起晶莹的泪珠。
郑紫柔见状,牵着她的手,走到马球场上。
一紫一蓝两道身影,两姐妹样貌姝色动人,娉婷婀娜。
郑紫柔身前的姑娘,眼睫抖动,秀丽的脸庞不停地淌着盈盈泪珠。
“大姐姐,我这心里苦啊。芸儿等了太子殿下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他愿意松口接受芸儿,可偏偏殿下就那么去了,芸儿接受不了。”
郑紫柔听见她提起燕回,心里一咯噔,轻“嘘”一声,捂住她的嘴:“二妹妹慎言。”
郑紫柔看了眼远处高台,燕泽正与萧景明谈天说笑,她低声劝道:“事已至此,你听姐姐一句劝,这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妹妹心里藏着太子殿下,姐姐知道,但你现在已经是荣王妃了,得处处以荣王殿下为尊,心里不可装着别的男子了。”
“可是姐姐...荣王殿下他...他...”
郑紫芸有些难以启齿。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郑紫芸掀起半截衣袖,露出半截手臂,原本白皙滑嫩的皮肤出现大片淤青,青紫一片,触目惊心。
“姐姐,你看...”
郑紫柔倒吸口凉气,握住眼前人的手,缓缓摩挲伤处,眼里全是心疼:“荣王殿下也太过分了,我们郑家在燕国好歹是一品国公府,他怎敢这般对你。”
郑紫芸用手中的锦帕擦拭着泪珠,“姐姐,如今太子殿下已逝,最能接替殿下位置的,就是荣王,不然陛下也不会将我许给他为正妃。”
燕国立国至今,历经七帝,郑家出了三位皇后,两位贵妃。
燕帝将她指给燕泽,定是生了立储之心。
“好诗,荣王殿下真是才华横溢,本王佩服,来,本王再敬你一杯。”
一侧高台上,传来萧景明的一句喝彩声。
两人抬眸望去,萧景明正手持酒杯,与燕泽把酒言欢。
一道浅淡的薄光透过遮阳的棚顶,打在那双温润清秀的双手上,他俊朗的眉眼桀骜张扬。
郑紫芸目光停在萧景明身上,怔怔地问:
“姐姐,雍王殿下对你,是不是很好?”
身侧人静默一瞬,轻轻嗯了声:"王爷待我,是极好的。"
她的笑容,幸福又遗憾。
四年未有所出,萧景明都坚持不纳侧妃,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郑紫柔不敢再奢求什么。
*
太子去后院换衣,许久未归,萧景明派人去催。
一刻钟后,原本瓦蓝的晴空,乌云密集,风雨欲临。
整场马球会,谢慕云话很少,自顾自地饮酒,谢慕臣坐在她旁座,时不时与她闲聊几句。
萧政亭坐在上方,眼神瞄向下方,忽然觉得,今日的谢慕云,异常安静,面色凝重。
按理说圣旨已发,五日后她即将入仕,她不该是这一幅死气沉沉的摸样。
他轻轻地捻转手中的酒杯。
到底,是为何呢?
萧政亭的薄唇碰上杯口,闷头一饮,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咙流淌而下,冻着他的五脏六腑。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派祥和的气氛中。
霎时,一道尖锐的通报声,划破长空。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宫内的小太监双腿哆嗦,步伐颠簸,声音掺杂着万分焦急,从马场的门口,一路狂奔朝里。
双膝落地,咚地一声,跪在高台之下。
着急得连头上的三山帽都被狂风吹落,他慌忙拾起,戴好。
萧景明眸里闪过一道暗芒,急着问:"发生何事了?"
因为害怕,小太监双肩剧烈颤抖,话音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还不快给孤细细说来!”
太子迎面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姑娘,谢慕云一看,竟是谢慕雪与谢慕棠。
太子厉色问:“说,发生何事了?”
“殿下,宝华宫娘娘殁了。”
苍穹中,轰隆一声响,暴雨骤降。
身后的谢慕云捏着酒樽的指骨发抖,瞳孔地震,浑身一僵。
殁...殁...了?
怎么可能!
求收藏,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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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大片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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