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餐桌上，楚家人全部到齐了，并且给楚君离二人留了位置。
林羽柒坐到桌旁，隔着餐桌对面的就是刚刚被打的小男孩，他低着头不说话，不停地往嘴里划粥。嘴唇被牙咬得破裂，渗出的血迹顺着白粥被喝下去，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舐伤口。
她眼角有些发涩，偏开了视线。
楚君离的娘亲坐在首位上，神情冰冷。
一袭玄色衣衫，压抑得有些刺眼。抛却冷漠的气场，林羽柒不得不承认，她其实长得十分艳丽，眼窝深陷，瞳孔呈宝蓝色，鼻梁高挺被刻画出凌厉的线条。
姝丽而凛然，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的两人，她未曾表现出一丝讶异，或许是楚瑜曾告诉过她。
林羽柒心情复杂，食不知味，一颗一颗地数着碗里的饭粒。
终于，桌上人都放下了碗筷，楚瑜柔声对他们说：“今日我们一家要往十里外的无涯山上去，恐怕没有时间接待二位，还请二位自便。”
林羽柒戳着碗里的饭，怔了一下，点头道：“哦，好。”
楚瑜微微一笑，就和妻子儿女一起出门去了。
转眼，小院内只剩下她和楚君离两个人。
“我们怎么办？”林羽柒瞪大了眼，看向楚君离，“在这等他们回来吗？”
楚君离摇摇头：“无涯山是楚家先人的下葬之地。每年的三月初七，爹爹都会带着我们前去祭拜祖父祖母。”
“哦……，这和我们出幻境有什么关系？”
楚君离眼眸深沉，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她，声音里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苦涩：
“三月初七……也是我爹娘的忌日……”
“当年，有两拨人追杀他们。爹娘什么都没来得及和我说，将我和阿瑶藏在无涯山的一处山洞里。后来，待我从山洞中抱着阿瑶爬出来时，他们就已经仙逝了。”
说完这句话，楚君离垂眸看向门外的桃林，闭口不言。
林羽柒侧眸看他神情，眼睛滴溜溜的。待发现楚君离陷入回忆目光凝重之时，立刻抓住他的衣袖，把他注意力引过来，说道：“那我们快跟上去，别……”
楚君离打断了她的话：“这是幻境！”
一切已成定局，他并未曾抱希望于这场幻境能救回他的爹娘。甚至重新见到这两人，楚君离也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出眼前人和父母的不同之处。幻境中的楚瑜和辛夷，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两个陌生人罢了。
“可是也不能看着你爹娘再死一回啊！”林羽柒哀怨地看着他。
在她的长久注视下，楚君离终于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林羽柒欣喜跟上：“我们是去救人吗？”
楚君离闭口不答，也不看她。
直到林羽柒不小心在门口被脚下长长裙摆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跤，被身边人扶了一把，才幸好没摔到地上。
“路都不会走了？”楚君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挑眉道。
林羽柒提了提裙摆，埋怨道：“你快给我换件衣服，等会说不定要打起来，我穿着女装不方便。”
“没有必要，我们只要看着就好。”
“林羽柒，你要记得，”楚君离眸光凛冽，“我们的目的是走出幻境，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插手。”
林羽柒被他看得心里惴惴的，只好把自己的小算盘咽进肚子里，乖乖点头：“嗯。”
无涯山离楚家不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就来到了无涯山的山脚下。
这山符合焱洲一贯的地貌特点，沙土干燥，漫天尘飞。山上陵墓随处可见，林羽柒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地看自己脚下有没有踩到哪个倒霉鬼。
嘴里小声念念有词：“抱歉抱歉，无意打扰。”
修真界万物有灵，她可不敢冲撞了谁。
楚君离带着她曲曲转转，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峰后面。
林羽柒攀着石块朝山峰对面看去，待看清了如今的情形，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然后被楚君离一把捂住了嘴。
“别叫。”
林羽柒睁大了眼“呜呜”几声，连连点头表示清楚明白，楚君离才放开了手。
她复而屏息看向前方，不由得牢牢攥住双拳。
前方不远的半空中，一共立着三拨人。
正中央是楚瑜夫妇，如今已经半跪在空中，身上血迹斑斑。左方三四个白衣人，右方只站着一位黑衣女子。
那黑衣女子衣袖翻飞，面容冷酷，林羽柒隐隐约约看到她的裙角绣着一柄小剑。
她面无表情地对楚君离娘亲说道：“师妹，莫怪师姐无情。师尊派我来清理门户，我不敢违背他老人家的命令。”
已经被重伤的辛夷单手扶地，抬首注视着她，蓝色双眸冰冷至极，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清理门户？笑话！师姐妄图维护的宗门，才是世上最肮脏龌龊的地方。”
黑衣女子无动于衷，隔着虚空看了对面的白衣人一眼，红唇轻启：“谁先来？”
为首的白衣人无所谓地摊摊手：“都是来杀她的，谁先谁后有关系吗？”
黑衣女子复而垂眸，抬起手中长剑，银色剑身挟裹着寒冰之意，破空而出，毫不留情地向辛夷砍去。
林羽柒的惊呼声几乎要冲出嗓子眼，硬生生地被自己逼回去，紧张得扳掉了手里一块石头。
可是这一剑并未砍伤辛夷，而是被她身旁的楚瑜用身体挡下来，当即没了声息，瘫倒在妻子的怀里。
亲眼目睹夫君离世，原本灵力枯竭的辛夷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气息。
林羽柒看到她抬起右手，葱管般的纤指聚拢在一起，红色莹光从指缝间泄出，像粘稠的血液一般，顺着苍白的手背流下。
方才还闲适松散的几个白衣人突然板起脸，眼神发亮。
辛夷弯下背脊，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不断地往外呕着血。几息过后，她摊开手掌，其间幻化出一朵红色花朵，色泽鲜艳，花蕾紧凑，缓缓升至空中，层层花瓣悄然舒展开来。
白衣人低声惊呼：“辛夷花！她的本命法器竟是辛夷花。”
他正要飞身去夺，却见那辛夷花猛然爆发出大片红色光芒，其中蕴含的灵力几乎要冲击到林羽柒他们所在的偏远山峰，更何况乎处于战局中心的几人。
白衣人身后的几个随从直接被打了下去，辛夷的师姐也受了重伤。
辛夷拼着最后一息，给予两边人以重击，再也支撑不住，和楚瑜一起从空中坠落下去。
*
“他们死了……”林羽柒低叹一声，语气悲凉。
虽然知道楚瑜夫妇身死无法挽回，但是心里难免堵得慌，想着楚君离肯定比她更伤心，连忙转头准备安慰他。
却看到楚君离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出冷得刺骨的气场。
“你不难过吗？”林羽柒轻声道。
楚君离侧眸看她：
“都是幻象。”
林羽柒暗暗“啧”了一声，嘴硬，别以为她没看见楚君离微微泛红的眼角。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突然传来一道童音：“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儿？”
林羽柒猛地回头，看到那山洞里站着两个小孩，白净的脸上沾着泥土，小阿瑶正在大声呼喊，流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
两个孩子背后突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正是刚才停留在半空中的白衣人首领，他垂眸盯着小楚君离，紫眸中划过一丝冷光。
然后……
他抬手，将两个孩子推出了山洞。
“不要！”林羽柒惊呼一声，轻跃一步就要飞身而出，楚君离连忙伸手拦住她。
“别去。”
林羽柒心里另有谋算，甩开楚君离的手，追上两个快速下坠的孩子揽到怀里，安全落到地面上。
却没看到身后的楚君离，在她救人之后，瞬间捏紧的拳头。
“可有受伤？”林羽柒半蹲在地上，把两个小团子上下摸了摸，担忧地问道。
小阿瑶脸上还挂着泪，呆呆地不说话，显然还没从坠落的惊吓中反应过来。
旁边的小男孩抿了抿唇，眼神严肃而沉重地盯着林羽柒：“你是谁？是来杀我们的么？”
林羽柒连忙摇头：“不，我不是。”
此时，楚君离从原来山峰上走了下来，深幽的眼眸看向林羽柒，薄唇轻启：“过来。”
林羽柒动作犹疑，迟迟没有上前，突然感觉手边一紧，垂眸看去，原是被男孩抓住了衣袖。
小号楚君离睁着黑琉璃一般的眸子，像极了路边的小奶狗，他带着几分恳求说道：“既然你不是坏人，那你能不能……帮我找到爹娘？”
林羽柒喉咙发紧，不敢告诉他，楚瑜夫妇已经……
“哪怕是尸体也罢！”小楚君离凝视着她，“我想给爹娘下葬。”
小孩恳求的眼神将林羽柒凝在原地，迟迟不能抬步。
她抬头看着楚君离：“要不……”
“不可！”楚君离严词拒绝，“过来！”
不过林羽柒还是没有动，她想起书中关于这次幻境的情节，深深觉得，天道这是把金手指亲手奉送到她面前，不要白不要。
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把楚君离赶走，她突然感觉腰间被一柄利刃抵住……
低头看去，小楚君离眼神阴鸷地盯着她，眸底冰冷得像是在看死物。
林羽柒：卧槽！这年头，难道小孩也能拿管制刀具了！把她这个魔尊当面团捏的吗？！
胆大包天！
严厉凝视着还不到她腰间高度的小孩，林羽柒正声道：“你要做什么？”
小楚君离无辜地眨眨眼，娓娓道来：“方才在山洞里，有一条小龙和我做了个交易。”
“它说，只要我帮它拿到某样东西，它就能复活爹爹和娘亲。”
“它骗你的。”林羽柒稍稍一想，就知道这定是那蜃妖布下的局，它真身进不来，就通过策反小楚君离，来逼楚君离召出天蚀。
“那可不一定哦！”小楚君离笑了笑，把手里的匕首往她腰间刺，尖端渗出红色痕迹，炫耀般地说，“你看，这把匕首是不是很厉害？”
他转头去看几步外站着的男子，两人相似的眼眸相对。
小孩用天下最纯真的口吻道：“她受伤了哎！你要不要救她？”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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