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好昨日第一次逃班,今天又第一次迟到,进县衙大门时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卫知拙:“……”
卫知拙看不过眼,率先走了进去,赵好这才溜到他身后,拽着他的衣角,企图用对方高大的身材挡住自己。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二人进门没多久就被周捕头当场抓获,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那天赵好应付完姚知县后就先被挥退了,周捕头又被留下问了几句话才走。
因为赵好当时冒犯了知县,气氛一度十分紧张,周捕头还以为他这个介绍人少说也要被训斥一顿,降职也不是不可能。没成想知县竟然只是轻飘飘地问了几个有关失踪案的问题,就把他放过去了,搞得他半天摸不着头脑。
赵好听了,却是对姚知县的反应了然于心。
那天她为了叫姚知县答应继续办案,情急之下露出了一些破绽,虽然圆得不错,但对方还是起了疑心。
后面留下周捕头,恐怕也是在试探。好在周捕头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姚知县打消了疑虑,又做贼心虚不想再生波澜,这才轻轻揭过了事。
周捕头浑不知道自己在危机边缘溜达了一圈,不高兴道:“昨日我见你求知县没有成功,还预备安慰你几句,叫你出去吃个饭呢,结果扭头你就不见人影了。我生怕你做什么傻事儿,担心了一晚上!结果今天倒好,你连点卯都没来!”
他抖着一个手指头冲着赵好和卫知拙一阵指指点点,痛心疾首道:“我指望着你同小卫关系好了,能管管这家伙,没成想倒是你被带坏了!连着一夜一天不见人影,我还当你要辞职了呢!”
赵好羞愧地捂住脸:“别骂了别骂了,我这不是来了,没辞职,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呜呜呜。”
周捕头又指了指卫知拙,后者站得笔直,还借助身高优势淡定地俯视周捕头,一脸“有什么话快说吧,我也不是第一天听了”的表情。
周捕头:“……”
周捕头骂不动这个滚刀肉刺儿头,只得又去指赵好。
赵好不想再挨骂了,忙用胳膊肘怼了卫知拙一下,后者这才不情不愿开口道:“知道错了,没有下次了……”
周捕头“哼”了一声,又拿手指指她俩,这才放软了态度,说道:“知县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些失踪案办不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小李,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西平县这么大,老百姓这么多,还有其他能办的案子需要咱们去努力。”
赵好自然不能告诉对方她已经找到了真相,并且预备叫姚汝南滚蛋了,只得做出一副信服的模样,连连点点头。
周捕头见她如此乖巧,也是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又有几个捕快并白役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一脸晦气的模样。
周捕头见状,叫住他们,问道:“喂!老郑,什么情况?你们不是去丰镇查案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领头的那个郑姓捕快一摆手,有气没地儿撒地冲周捕头道:“别提了!根本没死人!白跑一趟!”
周捕头说道:“怎么的?那人报假案?”
“报假案?什么情况?”郑捕快还没答话,赵好先抻起个脖子,开始好奇地打听。
那郑捕快也是气不过,正好有个搭档同他一起去的,现下便叫搭档带着白役们先去销案了,自己留下来给赵好她们说这个事儿。
原来就在前两天,赵好还到处跑那几起失踪案的时候,有个清水乡来的鞋匠报案,说他的妹妹被妹夫杀了。
赵好眨了眨眼,说道:“清水乡?那不是隔壁县的?怎么来西平报案?”
郑捕快道:“他妹夫是西平县丰镇人,因此来咱们县报案。”
因是杀人案,衙门里也是重视的,点了许多人手去丰镇上查。没成想郑捕快他们赶到了地方,却发现那人的妹妹活得好好的呢,只是跟夫家闹了矛盾,被打得鼻青脸肿而已。
郑捕快带着一伙兄弟灰头土脸地跑了那么远,也不能拿那挨打的女子问罪,只得训斥了那个打老婆的人几句,连饭都没吃上,喝了杯茶,又原路回来了,别提多晦气了!
枉视法纪!戏弄差役!也就是那鞋匠说家里有丧事先溜走了,若是下次叫他逮到,非得让对方吃一顿板子不可!
郑捕快越说越气,一甩手离开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还有这种事儿?”赵好忍不住道,她还当大部分百姓都很畏惧衙门呢,怎么竟还有人敢报假案。
周捕头倒是司空见惯,说道:“每年总有那么几起诬告的,有的为利益,有的为私仇,习惯就好。”
但是周捕头这么一说,赵好更不明白了:“可这也两边不沾啊?若是诬告身边的人就算了,这鞋匠千里迢迢从邻县跑到西平来,就因为妹妹挨了打,于是状告他的妹夫杀人?一去就能查出来的事儿,官府也不管人打老婆,跑了这么远的路,还不如自己上手给他妹夫两拳呢。”
周捕头被她问得头大如斗,说道:“我哪儿知道去!”又看见一旁的卫知拙,用下巴一指:“你问他!”
赵好抬眼去看卫知拙,后者也看向她。
对视半晌,两人同时移开视线。
赵好咕哝道:“他哪儿知道?就是知道,问他才是白问呢。不知道不说,知道也不说,有什么用啊?”
卫知拙:“我都听见了。”
赵好继续咕哝:“听见就听见,诬赖你了不成?”
卫知拙:“……唉。”
赵好:“?你还叹气?你有什么好叹气的,我才该叹气呢!唉!唉唉唉!”
等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完,再抬头时,周捕头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便一面在衙门干活,一面等着信件送到。
赵好原本以为自己说不定要被姚知县使些绊子,但大约是没能证实她知道什么,加上姚知县自己心虚,日子竟然过得风平浪静。
这天,两人巡街结束回衙门了。
赵好半路见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嘴馋得厉害,便找卫知拙借钱。后者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便给她买了一根,至于借钱……有的人下个月的房租都没着落呢,不知道欠他多少了,这世道,便是按斤称两把自己卖了也够呛还上。
赵好还不知道自己在卫知拙心里已经开始按斤算钱了,美滋滋地吃着糖葫芦,和对方一起到了县衙门口。
两人正要进去,里面突然呼啦啦地冲出一队人来,装备带得整齐,不知要往哪里去。
兵荒马乱的,赵好只看见里面混着两个捕快并一个仵作,不像小事,连忙揪住跑在最后的一个白役,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那白役也是认得赵好的,便道:“二乌村发现一具无头尸体,正赶着去办案呢!快撒手!”
赵好听了,连忙松手。等那人跑出去了,她才反应过来,将剩下两颗糖葫芦咬下一个,另一个连着竹签塞给卫知拙,抓着对方跟上去,含混不清道:“有命案!”
卫知拙被她带着往前跑,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帮忙解决了剩下的一个,一扔竹签,跟了上去。
二乌村是西平县南边的一个小村落,距离县衙有些距离,众人花了点时间才到地方。
发现尸体的是二乌村的一个樵夫。
二乌村后方东南两边各有两片林子。南面的林子小,树也长得矮小,没甚么用处;而东面的林子大,还靠着一片池塘,所以二乌村的村民平日里都更习惯在东面的林子里活动。
原本那樵夫是像往常那般去东面的林子里砍柴的。但是回来的路上,他忽然想起来有人说前几天夜里听到南面的林子里似乎有动静。他便寻思着趁白天去看看,若是发现野兽的踪迹,改日便多找几个人带上家伙事儿去,也好赚上一笔。
没成想进了林子没多远,他便隐约闻到一股臭味儿。樵夫担心是那野兽一声不响地死了,便一路寻过去,谁知野兽没有看见,却看见一具无头尸体,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去县衙报了案。
多亏赵好跑得快,半路就追上了接了案子的那伙人,和他们一起到达了现场。
一进林子,众人就闻到了一股恶臭,越往深处走,臭味便越重。等到了尸体附近,目睹了尸体的惨状,方才剧烈运动过的几个年轻白役都跑到一旁呕吐起来,只剩有一些经验的老人和三个捕快还脸色煞白地支撑着。
赵好和卫知拙因为没有一起接案子,被众人挤在最外边。
看着周围的人哇啦哇啦的,赵好也有点想吐,但她更想去看看尸体,只是她绿着脸往前挪了几步,却发现身边的卫知拙没有跟上。
赵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杵在原地,竟死死地皱着眉,眼睛也闭着,一副忍耐的模样。
赵好不禁上前关心道:“你怎么了?很难受想吐吗?”
卫知拙额上有些许冷汗,并不答话。
赵好反应过来,卫知拙不知破了多少案子,那些资历比他浅的捕快都还撑着,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场面不适。再一观察,却发现对方的左腿正微微颤抖。
卫知拙正调整呼吸,等待疼痛过去,忽然膝头一暖。
卫知拙有些诧异地睁开眼,就见到赵好正蹲在地上,两只手帮他焐着腿,一张小脸上含着怒意,瞪着双大眼睛,凶巴巴道:“你的腿受过伤?为什么不告诉我?”
卫知拙其实口齿很是伶俐,平日里沉默,大半是因为他懒得去说一些废话。但现下他看着赵好,午后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的脸上,竟一时语塞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过了许久,卫知拙瞥开视线,说道:“已经好了,平日里不影响什么的,许是今日跑得急了。”
赵好没有说话,只找着穴位,给他捏捏揉揉,不一会儿,那股疼痛便消了下去。卫知拙站直了身体,又伸手去扶赵好。
赵好瞥他一眼,乖乖被他拉起来了,小声道:“对不起,下次不会再拉你跑那么快了。”
卫知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不敢去看她。
两个人古怪地沉默了一阵,赵好:“下回背着你跑。”
卫知拙:“……”
卫知拙回过神来,无语道:“那倒也不必了。”
赵好“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看他一眼,先一步走向被众人围着的抛尸处。卫知拙迟疑了片刻,才慢慢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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