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似笑非笑,“老腐儒管得住史青,手还能伸到孤这里不成?”
“太史青,过来。”
史青不肯动。
潦收叫道:“殿下给你备了新垫子,快来。”
原野上满地学子都悄摸摸看史青,挤眉弄眼私语。史青遭不住,抬袖子遮着脸往后挪。
到最后时,忽听见周太子压低了的温和嗓音,“你怕他,不如和孤坐?”
除了史青,没人听到。史青拱手拜下去,惨白的脸上焕发些许光彩,“殿下,青……”
秦渊嗓音幽幽,渗着寒意,“太史青。”
史青一激灵,唯恐秦渊因她找周太子麻烦,忙道:“殿下,对不住,青辜负殿下了。”
“好吧。”周太子黯然。
史青不忍心回头,跪坐在秦渊旁边的席上,绞着手指。
秦渊挪开眼去,“没眼看。”
史青抿唇不语,忽见那圆坛上星星点点灰白之物,“那是什么?”
秦渊扫过一眼,“污浊。潦收。”
潦收拿腔作调,小声说,“鸟粪呐~欸,你做什么?”
史青被他逗笑了,起身道,“先生授课,高坛污浊,太失礼了。”
赵无极冷眼看向拎着水勤勤恳恳冲洗高坛的史青,听着耳边的纷纷议论,嗤笑,“和他那卑贱的奴隶一个样!”
一个转头,却对上秦太子冰冷的目光,赵无极不禁汗毛直立。
他没得罪过这煞神吧?
待史青忙前忙后下来,连蒲团都换给先生了,举着被水浸湿的坏蒲团,径直往秦渊身后走。
秦渊道:“往哪儿去?”
虽因分学寝闹得不愉快,可君子不衔小恨,何况秦渊今日帮了史青,史青笑容清亮,“你喜洁,我怕熏到你。”
“过来,”秦渊不容置喙,“泼个水还能腌入味了?恶臭的你没闻过。”
潦收摆好了新坐垫,招招手,史青挪来了,“恶臭的,是什么呀?”
“你最好一辈子别知道,”秦渊眸色冷了一瞬,对上史青的笑,无奈摇头,“小先生你歪打正着,好运在后头。”
不多时,先生来了。
今日开坛的正是郑师。
待郑师到坛上坐定,众弟子离席,躬身行礼,“先生好。”
郑师颔首,“诸君好。”
史青坐下,在蒲团上稍稍倾身垂首,难抑心中激荡,微红着脸闭眸小声重复,“先生好。”
秦渊耳聪目明,侧眸看去,朝阳光辉落进史青眼眸,连带着史青唇角的笑也镀上金光。他移开视线,哼笑道:“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生像没拜过先生一样,别丢了孤的脸。”
史青双手放在膝上,乌眸看向他,“可我就是没拜过先生啊,我连家门都没出过。”而后望向郑师,目不转睛地看着。
潦收见他家太子低眸,便知他家太子懊恼着,不禁失笑。
有多久,没见他家殿下这么放松地笑过了?
只希望史青不要是细作。
学官匆匆上前,在郑师耳畔低语。
众学子愕然,连同赵无极在内,全都坐直了身子。
何等大事,要在郑师授课时打搅?
郑师捻须颔首,含笑面容瞬间沉肃,“诸君,今日谁为我洗去高台尘垢?”
氛围凝滞,不少怜悯的目光落在史青身上。
史青惴惴起身,先拜郑师,“回先生,是弟子。”
“你近前来。”
史青步子沉着。
路过赵无极时,听到一声低骂,“活该。”
“先生。”史青止步在台下。
郑师道:“上来。”
史青推辞:“先生,这不合礼数。”
郑师微笑,“今日,你当得起这礼。”
众皆哗然,赵无极后槽牙咬得生疼。
他考了三年才考进稷下学宫,又进学宫三年。整整六年,从未受过郑师如此礼遇,却叫史青头一日就走了运。
郑师颇受齐国国君和太子礼遇,时常交游。搭上郑师,史青往七国谋官,与坐在台下的他们,不可同日而语。
时与振臂,狐狸眼明亮,“我兄弟!我慧眼识珠!”
卫容哂笑,指尖弹飞一粒石子,时与抱臂呼痛。
“肃静,”郑师望向史青,只觉一席清雨徐徐而至,尤其那双眼眸,清澈得仿佛能倒映一切,“众生皆不动,而你独屈身就污,缘何?”
已有儒生私语,“我昨日同史青一处作答,先生评史青‘迂了些’。唉,他抓不住好时机,若是给我,又是另一番前途。惜哉!”
史青低头,手握住腰间莹亮龟壳,嗓音清透,“青见高台满污秽,恐累及先生。祖父常敦促:事师如侍亲。青不满一岁,而父母亲俱逝,未曾侍奉过阿父阿母一日。青常想,若有侍奉父母的那日,青必定事事躬亲。今知先生至,青以父母事之。”
郑师叹息,“善哉,善哉。以父母事之,故无微不至,换了我的坏蒲团,修齐我塌了两个月的坏石阶。桃李遍地,缘何竟不如你一人?”
那儒生无语抹泪。
赵无极眨眨眼,机灵拜倒,“先生,是弟子们失察!”
时与泪流满面,“我青兄弟,可怜呐,就一个老祖父!”
“不对,老祖父殁了,青兄弟就是下一个守藏令史。可怜的是我呐!”
郑师道:“诸君要谨记,立于世,‘慎’字绝不可轻弃。”
“弟子谨记!”
周太子望望秦渊,温润如玉的面庞上划过笑意,“秦兄,承让。我周室,人才如何?”
史青近前:“可是先生,青不是一人,不敢独居功。您的蒲团,是秦国太子殿下的。”
“哦?”郑师惊讶,望向坐在最尾端也凛冽逼人的秦渊,憋出几个字,“仁义,着实仁义。”
秦渊扬唇,难掩恣肆,纵情打量周太子青白交错的神色,“周人杰地灵,人才甚合孤意。”
潦收跺脚,胳膊肘撞撞卫容,“好先生!咱殿下虽然杀人不眨眼,但是真仁义!”
这还是头一个夸他家殿下仁义的大儒。
当下,看着台上和郑师对答如流的史青,潦收越看越心喜。
郑师道:“史生,你须知,观人观物,要从你的眼、你的心出发,而不是旁人的眼、旁人的心。”
史青懵懂,“弟子愚拙。”
郑师摇头,“往后你自会懂。”
史青拜下:“先生若不弃,青愿拜为弟子。青自幼随祖父修习儒家经典,必不堕先生威名。”
郑师笑笑,他很少遇见这般可喜又合心意的弟子了,奈何,却不能误了史青,“我教不了你。你的心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要飞出去,看尽湖光山色、大千世界,不该囿于一门一派。”
小史同学要饿晕了[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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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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