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玉溪轻轻松了口气,对李傲雪福了福身:“希望能成。”
李傲雪看着她,眼里带着赞许:“你倒是比我们想得透彻。”
玉溪低下头,轻声道:“只是不想看到有人重蹈我的覆辙罢了。”
廊下的风依旧凉,却吹不散肖府里重新燃起的希望。
肖晨坐在灯下,连夜写好了交易的条款,每一条都清清楚楚——肖家船队负责王家南边三个月的丝绸运输,确保平安抵达;王老爷需在收到第一批货后,当场释放丁香,不得再有任何纠缠,并立下永不追究的文书。
他看着纸上的字,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这或许是唯一能救丁香的办法。
用利益交换自由,听起来现实,却可能是这世道里,最管用的方式。
第二天一早,肖晨拿着条款,再次前往王家。这一次,他的脚步沉稳,眼神坚定。
无论王老爷答应与否,他都要试这最后一次。
为了丁香,也为了自己心里那点未曾熄灭的道义。
王老爷正在花园里逗鸟,见管家引着肖晨进来,眼皮都没抬,慢悠悠道:“肖公子这是想通了?不再查我了?”
肖晨没绕弯子,直接掏出写好的条款:“王老爷,我不是来查您的,是来谈笔交易。我用肖家船队帮您运三个月南边的丝绸,确保万无一失,您放了丁香,立文书永不纠缠。”
王老爷接过条款,扫了两眼就扔在石桌上,嗤笑一声:“就这?肖公子把我当要饭的了?”
“这对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肖晨沉声道,“南边的货您卡了多久,心里清楚。肖家船队的路子,您也信得过。”
“信得过又怎样?”王老爷放下鸟笼,走到他面前,眼神里满是算计,“一个女人换三个月船运?太便宜你了。想让我放她也行,得加钱。”
肖晨皱眉:“加多少?”
“一万两。”王老爷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现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肖晨的脸色沉了沉。一万两不是小数目,虽不至于让肖家伤筋动骨,却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没等他开口,王老爷又添了一句:“另外,听说肖公子画技了得,尤其擅长画仕女图?我书房缺几幅像样的画,你得留下来,为我做事三年——不用你干什么粗活,就替我画画、抄抄账本,也算物尽其用。”
这话像故意刁难。让一个世家公子为他做事三年,还要画仕女图,明摆着是想折辱肖晨的脸面。
肖晨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王老爷这是故意为难我。”
“为难?”王老爷挑眉,“我放一个‘心头好’给你,收点补偿怎么算为难?再说了,肖公子不是心疼她吗?一万两,三年时间,换她自由,这笔账划得来。”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要是不答应,也简单。我现在就把她送到最下等的窑子里,让你这辈子都见不着她好脸色。到时候,你就算有再多船队、再多银子,也换不回她的清白。”
肖晨的胸口剧烈起伏,眼里满是愤怒和挣扎。
一万两,他可以想办法凑。可三年……为他做事三年,还要忍受旁人的指点和嘲笑,这对看重名声的肖家来说,是奇耻大辱。
可他看着王老爷那副有恃无恐的嘴脸,知道对方说得出做得到。一旦拒绝,丁香的下场不堪设想。
“我需要时间考虑。”肖晨的声音沙哑。
“给你三天,”王老爷笑得得意,“三天后,要么带银子来签字画押,要么……就等着听她的消息吧。”
肖晨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王家。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凉。
回到府里,李傲雪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问明缘由。听完后,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一万两我可以想办法凑,只是这三年……”
“我答应。”肖晨忽然说,语气异常坚定,“三年就三年,画画就画画。只要能换她自由,这点屈辱算什么?”
他看着李傲雪,眼里带着歉疚:“只是要委屈你了,肖家可能会被人指指点点。”
李傲雪摇摇头,握住他的手:“你做得对。名声再重要,也比不上一条人命,一份自由。再说,三年很快就过去了,等她走了,咱们就去江南住些日子,眼不见为净。”
肖晨看着她理解的眼神,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用三年的隐忍,换一个女子的新生。
值得。
三天后,肖晨带着一万两银票,再次来到王家。
王老爷看着银票,又看了看肖晨平静的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得意:“肖公子果然识时务。”
他让人拿来笔墨,肖晨拿起笔,在“为王家做事三年”的文书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自在的世家公子,而是王家的“幕僚”。
但他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丁香就能重获自由。
这就够了。
王老爷让人去庄子把丁香接来时,她还穿着那件素色的旧衣,头发简单挽着,手里攥着那支磨得发亮的银哨。进了王府正厅,看到肖晨站在那里,她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白了。
“丁香,”王老爷靠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语气带着施舍般的随意,“今天你就自由了,肖公子替你赎身了。”
丁香的目光猛地投向肖晨,眼里满是震惊和慌乱:“肖公子,你……”
“你别听他的。”肖晨走上前,避开王老爷的视线,看着她,声音放得轻柔,“我只是想让你自由。”
“自由?”丁香的声音发颤,目光扫过他手里的文书,又看向王老爷那副得意的嘴脸,瞬间明白了其中的代价,“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你不能为了我这样!”
她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眼里涌满了泪:“我不要这样的自由,公子,你快把文书撕了,我回庄子去,我哪里也不去!”
她知道,王老爷那样的人,绝不会平白无故放人,肖晨一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她不想欠他这么多,更不想他为了自己,落入王老爷的算计。
“别傻了。”肖晨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一紧,却强装平静,“我没答应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帮他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计。你不用放在心上,跟我走吧。”
他伸出手,想拉她:“我先带你回肖府住,那里安全,等你想清楚去哪里,我再送你去。”
“我不!”丁香甩开他的手,眼泪掉了下来,“你这样做,和把我从一个牢笼扔进另一个牢笼有什么区别?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她宁愿回庄子,守着那片麦田孤独终老,也不愿让肖晨为自己背负什么。
王老爷在一旁看够了戏,嗤笑一声:“肖公子,你看,人家不领你的情呢。”
肖晨没理他,只是固执地看着丁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要你还。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欠我,只是想看到你能堂堂正正地走在太阳底下,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怕谁欺负你。”
他想起初见时,她在花船上弹琴,眼里有光;想起在读书会,她被迫弹奏,眼底只剩死寂。他只想让那点光,重新回到她眼里。
“跟我走,”他再次伸出手,声音里带着恳求,“就当……给我一个安心的机会,好不好?”
丁香看着他眼里的执拗,看着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关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知道,他是真心想救她。
王老爷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要走赶紧走,别在我这儿碍眼。”
肖晨不再犹豫,轻轻握住丁香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像冰一样。他拉着她,一步步走出王府大门。
门外的阳光很亮,刺得丁香眯起了眼。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高高的门楼,像望着一场漫长的噩梦。
“别怕,”肖晨感觉到她的颤抖,放缓了脚步,“以后再也没人能困住你了。”
丁香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自由来得太突然,带着沉甸甸的暖意,也带着无法言说的愧疚。
她不知道前路会怎样,不知道肖晨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可此刻,被他拉着走在阳光下,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她莫名地安心。
或许,真的可以相信一次。
相信这世间,真的有人,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自由,甘愿付出。
她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头,跟着他往前走去。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像一条通往新生的路。
肖晨带着丁香刚走进肖府大门,就见肖父背着手站在影壁前,脸色铁青得像块铁。下人们低着头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还知道回来!”肖父劈头就骂,声音震得廊下的灯笼都晃了晃,“我问你,你把那个女人带回来做什么?!”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丁香,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我们肖家世代清白,你把这种不清不楚的女人领进门,是想让全城的人笑掉大牙吗?你把我们家当什么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丁香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往肖晨身后躲了躲,指尖攥得发白。
“爹!”肖晨往前一步,将丁香护在身后,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她不是什么‘脏女人’,她叫丁香。她是被人胁迫,身世可怜,我救她回来,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肖父气得发抖,指着丁香,“一个在花船待过、又被王家买走的女人,你说她干净?肖晨,你是不是被鬼迷心窍了!”
“她干净!”肖晨提高了声音,眼里满是坚定,“她比这世上很多道貌岸然的人都干净!她没害过人,没做过亏心事,只是想活下去而已!爹,您不能凭她的过去就否定她的全部!”
“我是你爹!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肖父怒吼,“今天你必须把她赶走,否则就别认我这个爹!”
“我不会赶她走。”肖晨梗着脖子,寸步不让,“她刚重获自由,无依无靠,我要是把她赶走,跟王老爷有什么区别?爹常教我‘仁善为本’,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你——”肖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指着他的手都在抖,“你为了一个外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忘了肖家的名声了吗?忘了你答应过要好好打理家业吗?”
“名声是靠行得正坐得端挣来的,不是靠踩低别人得来的。”肖晨的声音沉了下来,“我答应打理家业,但也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丁香暂时住在这里,等她找到落脚的地方就走,在此之前,我绝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他说完,不再看肖父铁青的脸,侧身对丁香轻声道:“别怕,跟我来。”
拉着丁香往内院走时,他能感觉到背后肖父愤怒的目光,也能感觉到身旁丁香微微的颤抖。走到月亮门边,他停下脚步,回头对肖父说:“爹,您会明白的,她值得。”
肖父看着儿子护着那个女人的背影,气得一甩袖子,转身进了书房,重重摔上了门。
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内院的小跨院里,李傲雪早已收拾好了房间。见肖晨带着丁香进来,她连忙迎上去,笑着对丁香说:“姑娘一路辛苦了,先歇歇脚,我让厨房备了些热汤。”
丁香看着她温和的笑,又看了看肖晨眼里的安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对着李傲雪福了福身:“多谢少夫人。”
肖晨看着她苍白的脸,轻声道:“你先在这儿住下,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丁香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却用力点了点头。
她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肖父的态度、外人的眼光,都是难题。
可此刻,这间小小的跨院,这两个人的善意,却让她觉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终究是暖的。
肖晨安顿好丁香,见她拘谨地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便走上前轻声道:“这屋子还缺些什么?笔墨纸砚?或是你惯用的香料?告诉我,我让人去置办。”
丁香摇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公子不用为我费心,我住一天就走。”她抬眼看向肖晨,眼里满是恳切,“我知道你为了救我,已经和王老爷做了交易,如今又惹得肖老爷动怒,我……我不能再让你们父子因为我产生矛盾。”
她心里清楚,肖父的态度有多强硬,自己留在肖府,只会让肖晨为难。与其这样,不如早点离开,哪怕出去找个小地方落脚,也好过成为别人的负担。
肖晨却皱起眉:“谁说你要走了?”他在她对面坐下,语气认真,“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爹那边,你不用担心,他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我会去劝他的。”
他顿了顿,放缓了声音:“你刚重获自由,身无分文,又没地方可去,现在出去怎么生活?听话,先在这儿住下,等过些日子,你想清楚要去哪里,或是想做些什么,我再帮你安排。”
丁香咬着唇,眼圈泛红:“可肖老爷他……”
“他是我爹,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肖晨笑了笑,试图让她安心,“以前我闯祸,他气过之后也就算了。这次也一样,给他点时间,他会明白的。”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父亲的脾气有多固执,他比谁都清楚。可他不能让丁香刚脱离牢笼,就再陷入无依无靠的境地。
“你就当是帮我个忙,”肖晨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恳,“留下来,让我知道你是平安的,不然我这心里总放不下。”
丁香看着他眼里的坚持,看着他为了让自己安心而故作轻松的样子,到了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啊,她现在出去,又能去哪里呢?庄子回不去了,外面的世界陌生又危险,她一个弱女子,连养活自己都难。
见她沉默,肖晨知道她听进去了,便起身道:“你先歇着,我去看看厨房的汤好了没。”
他走出门,李傲雪正站在廊下等他,见他出来,低声道:“爹还在书房气着呢,晚饭都没出来吃。”
肖晨叹了口气:“我知道,等会儿我去看看他。”
“丁香姑娘那边……”
“她想走,觉得是自己的错。”肖晨语气无奈,“我让她先留下了。”
李傲雪点点头:“也好,她一个人出去确实危险。慢慢来,总会好的。”
肖晨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默默道:会好的。
无论是父亲那边,还是丁香的将来,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而房间里,丁香走到窗边,看着院里的石榴树。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落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
她轻轻摸了摸怀里的银哨,那是王公子送的,如今却要在肖府安身。命运兜兜转转,竟让她欠下了两笔还不清的情分。
但她知道,此刻能做的,只有先留下。
不为自己,也为了不辜负肖晨的一片苦心。
至于将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她现在是自由的。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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