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晨见丁香眼圈泛红,忙对玉溪道:“好了,别说了,她也是受了委屈。”
“公子就是太惯着她了!”玉溪跺了跺脚,却还是放缓了语气,对丁香道,“姑娘,人心都是肉长的。公子待你如何,你该比谁都清楚。别让旁人的鬼话迷了心窍,寒了真心待你的人。”
丁香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向肖晨时,眼里已没了先前的疏离,只剩下满满的愧疚。她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公子……对不起……”
“傻姑娘,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肖晨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般惊吓。”
玉溪见两人和解,脸上露出笑意,悄悄退到一旁:“那你们聊着,我去把早饭端来,姑娘怕是饿坏了。”
门帘落下,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暖融融的,驱散了不少寒意。丁香靠在肖晨肩上,眼泪无声地淌着,这一次,却是带着愧疚与安心。
只是他们都没留意,院墙外那个打探消息的小厮,正悄悄转身离去——这变故,怕是又要让王公子那边,多费些心思了。
玉溪端着食盒进来,刚掀开盖子,一股温热的香气就漫了开来——里面是一碗小米粥,配着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
“知道姑娘没好好吃饭,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暖胃的。”玉溪把碗筷摆好,笑着推到丁香面前。
肖晨伸手扶着丁香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你定是饿坏了,快吃点,暖暖身子。”
丁香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又想起刚才玉溪的话,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酸涩,张了张嘴,却没咬住勺子。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啪嗒掉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怎么又哭了?”肖晨放下勺子,慌了手脚,“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不是……”丁香摇着头,声音哽咽,“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
“傻话。”肖晨拿帕子给她擦泪,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换作是我,听见那些话也会难受。不怪你,是我没处理好。”
他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勺粥:“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等你缓过来,咱们一起查,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玉溪在一旁笑道:“就是,姑娘快吃吧。公子为了陪你,今早也没吃几口呢。”
丁香这才接过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小米粥熬得软糯,带着淡淡的米香,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一点点熨帖着冰凉的胃。
肖晨坐在旁边,也拿起筷子,却没怎么动,只看着她吃,见她肯进食,紧绷的眉眼渐渐舒展了些。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绝不会轻易罢手。但此刻,看着眼前温热的饭菜,感受着身边人真切的暖意,丁香心里那根悬了许久的弦,终于慢慢松了下来。
至少这一次,她愿意选择相信。
丁香放下碗筷,碗里的粥已经见了底。肖晨拿过帕子递给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好了些,才松了口气。
“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歇着。”他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语气带着几分不舍,“我得去书房温书了,春闱在即,耽误不得。”
丁香点点头,声音还有些哑:“嗯,公子去吧,别误了正事。”
“若是闷得慌,就让玉溪陪你多说说话,或者去园子里走走也行。”肖晨又叮嘱道,“有什么事就让人去书房叫我,别自己扛着。”
“知道了。”丁香抬眼看他,眸子里的冰霜渐渐消融,多了几分温顺。
肖晨这才放心,又跟玉溪交代了几句“好生照看”,才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丁香正望着自己,便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安抚与笃定。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视线。丁香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碗沿,心里五味杂陈。刚才肖晨的笑,像一束光,驱散了不少阴霾,可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疑虑,仍像细小的石子,硌在心头。
玉溪收拾着碗筷,见她发愣,便笑道:“姑娘这下该放心了吧?公子心里是真有你,不然哪会这般牵肠挂肚。”
丁香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那里阳光正好,可她总觉得,暗处的阴影,还没散去。
而书房里的肖晨,摊开书卷,目光却有些涣散。他心里记挂着丁香,更想着要尽快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丁香哭红的眼,还有那些“被自己说过”的伤人话语。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肖晨在书房坐立难安,索性叫来心腹阿成,压低声音吩咐:“你去查查,前日丁香姑娘出门后,究竟在城西巷子附近遇见过什么人,听到了什么动静。尤其是……有没有人冒充我在那里说过话。”
阿成领命而去,脚步轻快地出了肖府。他常年在外跑腿,消息灵通,本以为这是桩不难查的事,却没想从正午问到日暮,跑遍了城西巷子周围的茶馆、布庄,问遍了挑担子的小贩、守城门的兵卒,得到的答复却如出一辙——“没见着什么特别的人”“那天巷子口安安静静的,没听见吵架”。
有个卖糖画的老汉倒是含糊提了句,好像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公子站在巷口说了几句话,但问起样貌,却只记得“跟肖公子有几分像”,再细问便摇着头说记不清了。
阿成心里纳罕,这巷子虽偏,却也不是无人经过,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不甘心,又折回去蹲守到深夜,依旧一无所获。
其实他哪里知道,王公子早料到肖晨会追查,一早就让管家打点了周围的人家。那些可能见过或听过些什么的,要么收了银子闭紧了嘴,要么被几句“王府的事少掺和”吓得不敢多言。就连那个卖糖画的老汉,也是收了好处,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搅乱视听。
阿成垂头丧气地回到肖府,对着肖晨拱手道:“公子,属下无能,实在查不到什么线索。”
肖晨握着书卷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早猜到对方会有所防备,却没想做得这么干净利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肖晨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压抑的烦躁。
阿成退下后,书房里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影。肖晨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对方行事如此缜密,显然是早有预谋。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处心积虑地挑拨他和丁香的关系?
他隐隐觉得,这双手,恐怕不止伸到了城西巷子。
肖晨在书房枯坐许久,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阿成那边一无所获,他心里清楚,对方既敢动手,必然早有防备,再查下去恐怕也是徒劳。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案头堆叠的书卷上。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这是他多年寒窗的关键一役,也是他能在家族中站稳脚跟、真正护住丁香的底气。若因这些糟心事乱了心神,耽误了前程,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罢了。”他低声自语,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且压下。至少,丁香已经选择相信他,这就够了。
他重新拿起笔,蘸了墨,目光落在《论语》的字句上。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字迹,心也随着这一笔一划渐渐沉静下来。窗外的风声、远处的更漏声,都成了背景,只剩下书页翻动的轻响和笔尖摩擦的沙沙声。
只要过了这一关,只要他能得偿所愿,届时不管是谁在背后捣鬼,他都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
夜色渐深,书房的烛火却亮了很久。那跳动的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也映着他心里那份沉甸甸的决心——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个愿意相信他的人,这场考试,他必须赢。
腊月初八刚过,肖府就飘起了第一缕松烟香——那是府里开始熏腊肉的信号。廊下挂起了晾晒的腊肠,厨房后院堆着成筐的冻梨与山楂,连扫洒的丫鬟们都哼着带喜气的调子,肖晨站在阶前,看着这满院鲜活的忙碌劲儿,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在这个时代过第一个新年了。
“公子,老夫人让您去前院看看,对联的样式定了没。”管家匆匆来报,手里捧着几本红纸样册。
肖晨接过册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红纸边缘,忽然觉得心头一暖。前世在现代过惯了简化的年,此刻看这府里上下为了年节奔忙——小厮们踩着梯子扫檐角的灰,婆子们围着绣绷赶制新的椅披,连素来严厉的母亲,也对着账房送来的年货单子露出几分柔和,这烟火气竟让他生出些踏实的归属感。
“丁香呢?”他忽然问。
“姑娘在跟着玉溪学剪窗花呢,说是要给您的书房添点喜气。”管家笑着答。
肖晨转身往偏院走,远远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笑语。推开门,见丁香正坐在窗下,手里捏着红纸,玉溪在一旁手把手教她折角。阳光落在她发间,映得那点新换的珠花亮晶晶的,她低头专注的样子,比窗外的腊梅还要暖几分。
“剪的什么?”他走过去,见桌上摊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福”字,还有几只像模像样的喜鹊。
丁香抬头,脸颊微红:“还……还没剪好呢。”
“挺好的。”肖晨拿起一张,指尖抚过她剪出的毛边,“等贴起来,书房定是最热闹的。”
玉溪在旁打趣:“姑娘为了剪这个,手指头都被扎了好几下呢。”
丁香轻轻瞪了玉溪一眼,却被肖晨握住了手。他看着她指尖那点细小的红痕,心里软得像化了的糖:“别累着,实在不行,买现成的便是。”
“那不一样。”丁香小声说,“这是我亲手做的。”
肖晨笑了。是啊,不一样。这亲手剪的窗花,府里熏的腊肉,家人围坐时的笑语,都是独属于这里的新年味道。他忽然生出个念头,要把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的——给下人们备足压岁钱,陪老夫人守岁到天明,再给丁香买支最鲜亮的步摇,让她也尝尝穿新衣、戴新饰的欢喜。
“走,”他拉起丁香,“前院在挑对联,你也去选选,喜欢哪副,咱们就贴哪副。”
丁香被他拉着往外走,手里还攥着没剪完的红纸,风里飘来厨房炸丸子的香气,混着远处隐约的爆竹声,她回头看了眼肖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新年,会是她这辈子最暖的一个冬天。
正厅里堆着刚送来的绸缎,李傲雪正帮着肖母分拣,要给府里人做新年的衣裳。她手指纤细,叠起锦缎时动作轻柔,可肖母看在眼里,却越发生气。
“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肖母把手里的账本往桌上一摔,声音陡然拔高,“真是没用!连个男人都看不住,让那贱蹄子整日缠着晨儿,你倒好,还在这儿慢悠悠地叠布!”
李傲雪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绸缎滑落在地。她慌忙捡起来,低声道:“母亲息怒,丁香她……她身世可怜,少爷待她好些,也是应当的。”
“可怜?这府里轮得到你可怜别人?”肖母冷笑一声,指着她的鼻子,“你是糊涂了还是木头?你才是明媒正娶的肖家少奶奶,是正妻!她丁香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花船上赎来的妾,也配跟你争?”
她上前一步,语气更厉:“你就该日日守在晨儿身边,陪他读书,陪他说话,让他眼里心里只有你!可你呢?倒赶着把他往那贱蹄子跟前推,你安的什么心?”
李傲雪眼圈泛红,却还是轻声辩解:“少爷待我一直很好,从未亏待过我。丁香她……她孤苦无依,少爷多照看些,也是人之常情。我想着,让他们多相处些,或许……或许能更和睦些。”
“和睦?”肖母气得发抖,“等那贱蹄子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你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我告诉你李傲雪,你要是再这么不争气,这肖家少奶奶的位置,迟早要被别人抢了去!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
说完,她狠狠瞪了李傲雪一眼,甩袖进了内室,留下李傲雪一个人站在堆着绸缎的厅里,指尖冰凉。窗外的阳光明明很好,她却觉得浑身发冷,手里那匹绣着金纹的红绸,重得像块石头。
肖晨刚从书房出来,路过正厅时,见李傲雪独自站在绸缎堆前发呆,手里还攥着半匹红绸,背影瞧着有些单薄。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笑意:“傲雪,发什么呆呢?”
李傲雪浑身一僵,回头见是他,才慢慢松了劲,眼眶还带着点红:“没……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眼圈都红了。”肖晨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轻快起来,“是不是在想新年穿什么衣裳?我看那匹孔雀蓝的料子不错,做件袄子给你,定好看。”
他又收紧手臂,下巴蹭了蹭她的发:“别愁眉苦脸的,这可是我们成婚以来第一个新年,得高高兴兴的才是。”
李傲雪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心里的委屈忽然涌了上来,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敢说母亲刚才的训斥。
“母亲呢?”肖晨左右看了看。
“母亲……母亲进内室歇着了。”李傲雪低声道。
肖晨没再多问,只是牵着她的手走到绸缎堆前:“来,咱们挑挑,给你做身新衣裳,再给丁香也选两匹,她上次说喜欢素雅些的花色。”
李傲雪听他提起丁香,手指微微收紧,却还是顺着他的话点头:“好,听你的。”
肖晨拿起那匹孔雀蓝的锦缎,在她身上比了比:“就这个,配你的肤色。”又转头看向另一堆,“丁香的话……那匹月白的不错,上面绣着细竹,她定喜欢。”
他一边说,一边兴致勃勃地挑选,浑然没察觉李傲雪垂下的眼帘里,藏着一丝说不清的涩意。窗外传来丫鬟们洒扫的笑语,新年的气息越来越浓,可她心里那点被母亲训斥出的疙瘩,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怎么也舒展不开。
肖晨选完料子,笑着捏了捏她的手:“等过了年,我带你和丁香去逛庙会,听说今年灯盏比往年热闹。”
李傲雪勉强笑了笑:“好。”
他只当她是累了,没再多想,转身去内室找母亲说话。李傲雪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匹红绸,忽然觉得,这满室的喜庆,竟有几分照不进心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