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你这儿清静。”他轻声道。
三公主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颗葡萄剥着皮,慢悠悠道:“家里的事,想不通就别想。你呀,就是太较真。苏青青也好,那个南枝也罢,不都是围着你转么?有什么可烦的。”
她说话向来直接,带着皇室公主的骄纵,却也透着一股通透。在她这里,没有那么多“责任”“亏欠”,只有随心而为。
“不一样。”林一皱着眉,“她们是……”
“是什么?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三公主打断他,把剥好的葡萄递到他嘴边,“可林一,你别忘了,她们再重要,也抵不过你自己舒心。你如今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给谁看?”
林一咬下葡萄,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心里那股紧绷感似乎松动了些。
是啊,他在愁什么?愁苏青青的转变是真是假?愁如何对南枝交代?愁怎么平衡这一碗水?
或许,他只是累了。累于周旋,累于权衡,累于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
“陪我喝几杯?”三公主扬声让人备酒,“一醉解千愁,管它什么家里家外。”
林一点点头,没拒绝。
酒杯碰撞,酒液入喉,带着辛辣的暖意。三公主和他聊着朝堂的趣事,说着京里的新鲜事,绝口不提林府的人和事。
他渐渐放松下来,话也多了些。说到翰林院的同僚闹的笑话,他甚至笑出了声——这笑声,在林府里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屋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林一喝得有些多,靠在椅背上,看着三公主巧笑嫣然的脸,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一直贪恋的,就是这份无需伪装的自在。
在这里,他不用做那个“一碗水端平”的丈夫,不用做那个“孝顺懂事”的儿子,只是他自己。
“今晚别走了。”三公主靠过来,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诱惑,“留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想。”
林一闭上眼,脑子里闪过苏青青低头做粥的样子,闪过南枝温和的笑脸,最终,却被一股疲惫的浪潮淹没。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或许就放纵这一次吧。
至少今晚,他想逃开那些纷纷扰扰,躲在这片刻的清静里,喘口气。
夜色深沉,烛火摇曳的光晕里,三公主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林一带着一身酒气和压抑的烦躁,动作里没有往日的温存,只剩下近乎粗暴的宣泄。
她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将那些细碎的痛意咽进喉咙里。身上的不适越来越清晰,可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挣扎与疲惫,终究只是闭紧了眼,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寻找着出口。
只要他来就好。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是尊贵的公主,却在这段隐秘的关系里,放低了所有姿态。她知道自己不该贪恋这份不属于自己的温情,知道他心里装着家,装着责任,可她控制不住——每次他带着一身风霜来到这里,每次他在她面前卸下些许防备,都让她觉得,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林一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停了下来,重重地喘息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他没有看她,只是背对着她躺下,手臂搭在额头上,侧脸的线条依旧紧绷。
三公主慢慢起身,披上外衣,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她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边:“喝点水吧。”
林一没有接,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走吧。”
她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将水杯放在床头:“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她退出去时,轻轻带上了门,将一室的沉默与尴尬关在了里面。外间的软榻冰冷,她却坐得笔直,听着里屋传来他翻身的动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知道他在发泄,发泄对家里的烦躁,发泄对现实的无力。而她,不过是他情绪的出口。
可那又如何?
至少此刻,他在她这里。
天快亮时,林一从里屋出来,眼底带着浓重的红血丝,身上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袍。三公主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过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醒了?喝杯茶醒醒酒。”
他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目光落在她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上,喉结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该走了。”他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静,仿佛昨夜的放纵只是一场梦。
“嗯。”三公主点点头,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才缓缓靠在门框上,抬手抚上自己的颈侧。
那里还残留着他失控的痕迹,像一个个无声的嘲讽。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做他发泄情绪的工具,可她偏偏连这点都不敢挑明。或许,在这场不对等的关系里,她和苏青青、南枝一样,都在自欺欺人。
只是她们求的是他的爱,而她求的,不过是他偶尔的停留。
晨雾渐散,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照亮了公主府精致的庭院。三公主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
路是自己选的,哪怕走得再难,也得继续走下去。
林一踏进院门时,正撞见南枝站在廊下张望。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手里还攥着一方未绣完的帕子,见他回来,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松快,随即又染上几分担忧。
“你去哪里了?”她迎上来,声音很轻,却带着掩不住的关切,“一夜没回,娘也惦记了好几回。”
林一避开她的目光,喉结动了动:“昨夜在外面应酬,多喝了几杯,就在同僚府里歇下了。”
他说这话时,指尖微微发紧。对着南枝清澈的眼睛撒谎,比面对苏青青的质问更让他心虚。
南枝没再追问,只是抬眸看了看他眼底的红血丝和身上若有似无的陌生香气,轻轻“嗯”了一声:“应酬也该顾着身子。快回房间躺一会儿吧,我去让厨房炖些醒酒汤。”
她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既没有怀疑,也没有抱怨,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全然相信。
林一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往厨房走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又酸又涩。
他以为她会追问,会不悦,甚至会像苏青青那样带着委屈盘问,可她没有。她永远是这样,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只把最妥帖的体谅给他。
这份信任,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狼狈和不堪。
“南枝。”林一忽然叫住她。
南枝回过头,眼里带着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林一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是低声道,“醒酒汤不用太麻烦,简单些就好。”
“知道了。”南枝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
林一缓步回了西跨院的房间。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上的茶水还是温的,想来是她夜里时常来添续。他坐在床边,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三公主府里那股浓郁的熏香,与这屋里清雅的兰草香格格不入。
他脱了外衣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是三公主带着诱惑的笑,睁开眼,是南枝转身时温和的侧脸。
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欠南枝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南枝端着醒酒汤进来。她脚步很轻,生怕扰了他休息,见他睁着眼,便把汤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醒了?趁热喝点吧,会舒服些。”
林一坐起身,接过汤碗。温热的汤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姜香,驱散了些许酒意,却压不住心里的烦躁。
“抱歉,让你担心了。”他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南枝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拿起他换下的外衣,准备拿去浆洗,闻言只是笑了笑:“男子在外应酬难免的,别往心里去。好好歇着,下午还要去给娘请安呢。”
她的指尖无意中划过他衣领内侧,那里还沾着一根不属于这屋里的长发,她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头发拈起,扔进了旁边的废纸篓里。
自始至终,她脸上的神情都平静如常。
林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握着汤碗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汤汁溅出来,烫得他指尖发麻,却远不及心里的那阵灼痛。
他忽然明白,南枝不是不察觉,只是她选择了不说。
这份沉默的体谅,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无地自容。
林一放下汤碗,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南枝吓了一跳,抬头看他,眼里满是诧异。
“南枝,我……”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她轻轻抽回手。
“快躺下吧,”她避开他的目光,拿起外衣起身,“我去给你把衣服晾好。”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林一靠在床头,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胸口闷得发慌。
他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合。就像他和南枝之间,这声谎言,这趟隐瞒,已经在彼此心里划下了一道看不见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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