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同一个班的暗恋就会是这样，我们只能在某些特定的场合遥遥相望，其他时候只能举着手表按秒针卡时间偶遇，但凡某一方的时刻不那么精准，都会导致这场单方面赴约的失败。
我无意冒犯他的**，多数时候仅仅是偶尔望他几眼以得到些暂时的满足，产生对视还不得不收回视线。我总是担心这样奇怪的行为会引来他的不适，不知道是否会让他感到困扰甚至被冒犯。
但我有时又觉得我们有一种几近心有灵犀的缘分，每当我望向他不久后，他都能精准地回过头来对上我的目光。
我下意识一僵，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地转移目光，然后挠头，看指甲，假装和身边的人说话，余光里还能看见他的笑容。
他只是放任我这样蹩脚的暗恋。我猜或许是因为我比较礼貌，并且没有什么打扰。
于是我们就这样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关系，我熟悉他很多习惯的动作，他能捕捉到我的目光察觉到我的心思，但我们甚至不曾说过话、不曾说过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橙子说我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暗恋了，是一种脑电波式的隔空情感交流。
玉兰同学真的很好看，一双圆圆的眼睛，每次远远望见我就开始笑，我想没有谁会拒绝他的笑的，眼角一弯，顷刻间所有的温暖都要溢出来。可他的骨相又偏锋利，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子。
当他望向前方的时候，就会让人想要望向他。
高二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我和橙子结伴回家。
橙子家离学校不算太远，我们缓缓地走在路上讲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猛然间停下脚步，她说给你变一个魔术，然后抬表数着，三，二，一，前路光明！
整条路的街灯在那一瞬亮起，整个城市好像进入了一段崭新的时间。
寒假愉快。她说。
寒假愉快。
橙子家附近有一趟可以直达我家门口的公交车，但到达时间很不规律。我等了很久很久，寒风里好像还偶尔夹杂着几片雪花。黑夜和雪共同迷茫着公交车到来的路，车灯撞开它们，刹车伴随着热气一起停下。
踏进车里的一瞬间白雾就模糊了镜片，车内昏黄的灯光在眼前失去了形状。我摘下眼镜朝人堆里挤。几站后终于等到了一个座位，我抱着大包坐下，戴上眼镜抬头。
他坐在背靠司机的位置，就在我对面。
显然是很久之前就看到我了，他摆摆手，笑着对我说，我们又见面啦。他眼里的笑意都要把我冲走了。
我们的位置挨得很近，面对面不小心连膝盖都会碰到一起。那一瞬间所有的嘈杂都没有了，我只听见脑子里骂了一个字的脏话，一切就都静音了。
他突然凑过来，问我叫什么名字。长而直的睫毛在公交车里暗淡的灯光下扫出阴影，顺着高挺的鼻梁下来就是在一张一合的嘴巴。
想要摸一摸。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歪头并保持我一贯呆滞的表情。
他凑近，可以看见硬朗的发尖和眉毛里淡淡的小痣。声音也和我猜得差不多，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铸，铸造的铸。”
他好像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说这个名字很锋利，很有精气神。他没有说这像个男孩子的名字，也没有说这个名字适不适合我，他只是在夸赞我的名字。
我问他，那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说他叫白雾。
我愣了一下神，指着手边的玻璃窗问他，是这个白雾吗？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明明只是第一次说话，明明只是相互介绍了名字。公交车上人声的缝隙里充斥着我们的笑，外面的霓虹灯偶尔映射在他的脸上，我看着他有棱角的下巴，突然有一种想要亲一口的冲动。
只是这样浅浅聊了几句，白雾就要下车了。起身路过我时，他弯腰笑着对我说了声再见。
从来没有人这样同我字正腔圆地说再见，多数都是口齿模糊的拜拜，或是随意的摆手示意，我突然觉得这样说再见是一种让人安心的仪式感。后来我和人道别都是这样，轻轻地，但字正腔圆地说再见。
每逢这句再见说出口，都会想起那个在人潮中被我一眼就捕捉到的少年。
他下车的背影一点一点走进夜色里，车辆启动，将我的视线彻底阻断。高楼和霓虹灯挨个闪过，某一瞬间我好像也感受到他身边冷风的寒意。
我将带着这样的惊喜和怀念度过了整整一个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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