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途径桃林

回程路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船只被翻涌的波涛打得七零八落,还没到傍晚天色已经暗得看不清,船队只得紧急靠岸。

桃林镇面积不大,背靠山麓、面朝洞庭,地处沅陵边界,以前是楚地船只南来北往的中转点,后来五十里外的塘口镇修建了更大的渡口,这里就渐渐荒废了。如今静悄悄伫立在暴雨中,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赵锦被随行侍卫护着,摇摇晃晃下了船,她本就没有经历过长途坐船,被这番狂风暴雨一折腾,胃里翻起一阵恶心,脸色苍白难掩呕吐。

郑远和殷明天紧随其后,其他随行众人也都陆陆续续下了船。

昭云泽落后一步,看到景逍遥执伞站立在船首,神色莫测。

狂风呼啸着,卷起锋利的雨滴斜乱打在身上,手中伞如同摆设,他艰难移步过去,“景王叔,你怎么站在这里?”

景逍遥:“有些……太安静了。”他清冷的声音透过雨幕,和暴雨一样潮湿。

“什么?”昭云泽不明所以,恰好一道惊雷闪过,天空霎时亮白了一瞬,他在对方俊朗的面容上看到少有的疑惑。

昭云泽环顾四周,暴雨哗啦啦落下,在地上溅起巴掌大的涟漪,刚上岸的人群还未走远,繁重且杂乱的脚步声如战鼓密密麻麻,分明很吵闹……

“今夜,你寸步不离陛下身边。”景逍遥侧过身,有意压低声音。

昭云泽一脸错愕,心中隐约感到不安,不等他追问景逍遥转身下了船,他连忙跟过去。

山脚下有一座驿站,上下两层,小巧雅致。赵锦住了二楼,其余随行人员则在一楼。

刚安顿下来,郑远就命厨房煮了大大一锅姜汤,在晚饭后分发给随行所有人祛寒。

昭云泽捧一碗小心翼翼进了屋,赵锦刚沐浴完,靠坐在窗边的卧榻上,蜡白的窗纸上摇曳着影影绰绰的翠竹影子。

看见是他,赵锦笑笑,向他招手。

昭云泽心中欢喜,快走两步:“暴雨湿冷,陛下快喝了这姜汤祛祛寒。”

赵锦接过,一饮而尽,顿时一股火辣辣从胃里涌起,蔓延全身,化作绵绵不断的暖意。

“松摇千尺雨,竹撼一窗秋。不知不觉,这个夏天已经快过完了。”赵锦听着拍打在窗户上的哗哗巨响,神色惆怅。

昭云泽知道她是着急回去,温言宽慰:“南方多暴雨,如今又是夏季,雨水自然多了些。但通常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陛下不必担心,想必明天一早便能启程。”

“但愿如此。”赵锦揉了揉眉心,有些倦了,但她不愿太早睡去,拉着昭云泽坐在身边闲话。

昭云泽微红着一张脸依偎在她身侧,心中惦记着景逍遥的话,不敢轻易放松,小心留意周遭动静。

“以往在宫里你常常拘束,怎么如今到了楚郡还是一副惶恐的模样。”赵锦捏了捏他紧绷的脸颊,出言调笑。

昭云泽羞涩地垂下眼眸,不好将此刻想法说出,便道:“臣只是想着,能单独和陛下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害怕失去。”

这话虽是临时应付,但也真心,这次南下只有他一人伴驾,不似以往在皇宫里许久才能见上一面。

赵锦笑:“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你想来见朕,随时都可以。”

昭云泽心中欢喜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默默环上她的腰:“有陛下这句话,臣安心。”

两人又聊了许多楚地的风土民俗,以及昭云泽未离楚时在王宫的生活,夜色渐深,外面的雨却好像越来越大。

困意再次袭来,赵锦在昭云泽的服侍下到床上去安歇了。

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清晨,乌云散去,天色放晴。地面被雨水打了一夜,泥泞难行。

昭云泽小心翼翼走出驿馆,正好撞见巡视回来的景逍遥,看到对方眼下一片淤青,他惊讶道:“景王叔,你昨晚没睡吗?”

景逍遥嗯了一声,懒得讲话,抬眼看了看二楼紧闭的门窗:“陛下还没睡醒吗?”

昭云泽摇头:“陛下早起说是在屋里闷太久了,想出去走走,出了驿馆往河岸上去了。”

景逍遥蹙眉:“陛下出去了?那你怎么没有跟着出去,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吗?”

昭云泽莫名:“是陛下不让我跟着,说让我在这里看着厨房做几样她爱吃的小菜。而且昨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蠢货!”景逍遥怒骂一声,顾不上和他计较,问了赵锦前往的方向,拂袖匆匆追去。

昭云泽紧随其后,心中充满迷茫,难道真有什么危险吗,可是昨夜都相安无事,现在青天白日的……

青黄交错的芦苇荡里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二人俱是一顿,随后加快脚步冲过去,前方打斗声还在不断移动,他们一路追随而去。

一直跟到临近山林,将码头和驿馆纷纷抛在脑后。

昭云泽终于看清前方的情形,赵锦和五名随行的翎花卫被一群黑衣蒙面的人围在中间,已然落了下风。

为首的黑衣人吹了一声口哨,山林里又窜出不止一倍的人,将她团团围住,又是一阵搏命厮杀。

“景王叔,我们快去救陛下!”他心中着急就要冲出去,却被景逍遥按住,隐藏在芦苇深处。

昭云泽惊道:“难道,是你……”他本不想这样揣度,但对方的反应实在反常,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让他看不透。

景逍遥冷眼瞪过去,深深吸了口气:“你听好了,此时此刻是我,是你,还是玉陵,甚至是屈步蘅,都没有区别,因为这里是楚国地界!”

昭云泽着急:“那我们不是更应该去救……”“啪!”话未说完,一巴掌重重甩在脸上,他懵怔地看着对方阴寒的脸色,不知所措。

景逍遥狠狠盯了他一眼,似乎在忍耐着巨大的情绪,随后便转向前方战场,未发一言。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兵甲飞速赶来,景逍遥叹了口气,隐隐失望又如释重负,揪着昭云泽先一步出去。

为首黑衣人正将手中长刀挥向赵锦,景逍遥用力一推将昭云泽推过去,同时抬手放出数枚袖箭,其中一支贴着昭云泽而过,瞬间划破衣襟渗出血迹,然后穿过刺客的胸膛。

“云卿!”赵锦转身看到昭云泽痛苦地扑过来,连忙接住他。

与此同时,郑远带着后方救援队伍赶到,景逍遥恰到好处地冲至二人身侧:“臣救驾来迟。”

形势逆转,刺客死的死,被抓的也早已咬毒自尽。翎花卫揭下为首刺客的面纱,昭云泽远远瞥见,心中升起恐惧。

赵锦看着一地没有生气的尸体,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带着昭云泽回了驿馆,传来随行医官医治。

昭云泽只是皮外伤,简单包扎过也就无事了,不过他心绪大乱,不知如何面对她,只好装作惊吓过度昏睡过去。

赵锦走出门外,看到院子里景逍遥和郑远正在讨论事,似乎是感受到目光,景逍遥抬头望了一眼,冲她微微一笑,赵锦愈加恼火,面上仍不动声色。

昨夜刚上岸翎花卫就隐隐嗅出危险,她不屑一顾,冷笑出声:什么样的刺杀她没见过,照样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一些宵小之辈也只能搞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结果一夜过去,连刺客的影子也没有。她鄙夷幕后之人有贼心没贼胆,又不甘心就此轻易放过。于是决定以身犯险,引蛇出洞。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眼下虽能以治下无能的理由降罪楚郡,但终究没有揪出幕后黑手,不能斩草除根。

昭云泽悠悠转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悄悄找到景逍遥。

“景王叔,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所有的事。”

景逍遥眼皮未抬:“如果你只会问为什么,没有自己的脑子思考,还是别知道了。”

昭云泽咬着唇:“那个刺客,我看见他的脸了,是父王身边的侍卫……不,现在应该是玉陵的侍卫了。”

景逍遥不置可否,继续拨弄着手下棋盘。

昭云泽忍不住问:“这不是景王叔的意思吧?”

昨夜景逍遥已经事先提醒,今早见他一脸疲态,显然是严防死守了一夜。他虽不曾参与朝政,仔细想想还是能够明白的。

景逍遥:“本王说了,这是在楚国境内,是谁都一样。”

昭云泽:“所以你才不让我第一时间上前相救?”

景逍遥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清冷的眸中笑意不达眼底:“此事虽非我本意,但既然已经发生,无论成败楚国都要担责,何妨赌一把?”

“景王叔!”昭云泽恼怒地冲过去,双手重重按在棋盘上,“你这是拿陛下的命在赌!”

下一秒就被掐住下巴,景逍遥微微眯起眼:“本王是在赌楚国的未来。”而后用力一甩,将他丢在一旁。昭云泽捂着伤口踉跄两步,眼中翻出泪花。

月色照亮纱窗,洒在屋里两道落寞的人影上。明明离得很远,又像很近。

景逍遥难得吐露心声:“这两条路我犹豫了十多年,还没做出选择,想来……无论是哪一条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景王叔。”昭云泽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既然如此何必急于一时,况且父王死前没有废黜世子,我还是王位的继承人,我也有权力参与楚国的未来。”

“我希望陛下在离楚之前平安无虞,我不允许你当着我的面伤害她,我也不允许其他人伤害她。”

“至于我们走后,选玉陵还是纯风都随你的意。而我,承诺在南楚和大雍之间保持永恒中立。”

景逍遥:“你承诺?你拿什么承诺,拿你那微不足道的侍君之位吗?”

昭云泽被提到痛处,羞愤难当:“我会努力讨陛下喜欢的!如今李贵君已被罢黜,皇夫殿下和顾侍君都很好相与……”

景逍遥冷笑:“看来本王是高看你了,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能在帝位面前立足的只有后位!权重才势倾,当你在那个位置上,她就不得不顾及你,哪怕不是出自真心,为了那个位置应有的尊荣和体面也必须去做。那时你才有选择的权力,否则只能成为被压倒的傀儡。”

昭云泽瘪了瘪嘴,被一句“不是真心”刺痛,心中泛起酸涩,却也无法反驳。

景逍遥瞥见他的神色,没有理会,继续道:“但凡天下之人,尤其如陛下这般英武不凡的女人,必定爱慕强者,对弱者只有宠、怜,如同豢养一只鸟雀。”

“而人对鸟雀,只会在意一时之欢,不会在意死活。”

“我绝不做笼中雀!”昭云泽幡然醒悟,在心中默默埋下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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