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拉回凤义二十年的十二月六日，冬。
此时距离镇西军成功发动突袭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随着其最后一支精锐小骑的顺利回归，这场计划之中的战役也最终迎来了完美的落幕，然而就是在这本应值得庆祝的时刻，在镇西军的某处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与周遭往来的众士兵们的略显热络的气氛不同，此处就如同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般屹立于军营中央，即便远远路过也能感受到从中散发着的那窒息而又沉重的气息，使人忍不住加快步履匆匆逃离。
“殿下，这.......”
看着面前愧疚不安的军医，我的心中也已经大概猜到了几分，抬手轻轻制止了她未完的后半句话，平静道：“先生不必介怀，人事已尽、天命如此，不过都是我自己需要承担的后果罢了。”
军医闻言脸上愁容更甚，不自觉地看向我那条刚刚重新包扎好的右腿，嘴唇微翕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这无可奈何的现实面前低下了头，只得徒劳地叹了一口气。
见此情形，坐在一旁的罗允径直冷笑了一声，讥讽道：“天命如此？呵，你倒是看得挺开，废了一条腿还有心思安慰别人，不如先想想你以后该拿什么带兵打仗。”
我不做言语、抬眼默默看了他一眼，而后者毫不示弱，冲着我横眉竖眼地瞪了回来，反倒一时令我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才好。所幸军医此时也已穿出了我和罗允之间涌动着的暗流，打着煎药的由头忙不迭地退了下去，将场地只留了我二人僵持。
我自持理亏，眼下当然不敢贸然开口。而罗允又在气头上、抱臂环胸脸色阴沉，若不是还顾虑着我身上有伤、恐怕早就已经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也就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主动说话。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由我打破了僵局，老老实实向他认错：“...都督，抱歉。”
许是一时被气得有些狠了，罗允并没有回应，冷着脸瞪了我又好一会儿，才抬手作势要给我一掌。
只可惜在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我对罗允的这一套已经彻底免疫，知道他也只不过想吓唬吓唬我罢了。要知道其最初在得知是我一箭射瞎了风长明左眼的消息时乐得连嘴都合不拢，嘴里还洋洋夸赞着父君教女有方、说什么我是天生的将才之类的话——虽然很快他就又因为知道我是带着伤重回的战场而当场黑了脸——因此完全没有要躲闪的意思，生生地挨下了罗允的这一掌。
事实也正如我所预料的那般，罗允并没有真的用力，这一掌最后落在我肩上的力度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还没等我松一口气，便听他兀自冒出一句：“不疼？”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
罗允笑而不语，与我对视片刻，而也正是这致命的片刻让我当即察觉到了这厮接下来的意图，心中顿呼不妙正欲跳床逃走，却奈何右腿负伤动弹不得，只得呆在原地听他狰狞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小兔崽子，不疼就行。”
随后不等我再次认错，罗允便狠狠抓着我的肩膀使劲地捏了好几下，那力道猝不及防间痛得我直抽气，只能缩着身子不住地向他讨饶：“痛、痛痛痛...！！我错了！都督！我真的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
“下次！？”
熟料罗允听闻此言竟怒意更甚，不仅下手的力道愈发凶狠、就连音量也猛然拔高了一个度，厉声朝我骂道：“小兔崽子你还想有下次是吧？你总共就只有两条腿，现在废了一条还不满意、居然还敢有下次再废一条？找死是吧！？”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罗允这分明是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在心底叫苦连篇，却也不敢真的反抗罗允、知道他这是在气我不够珍惜自己的身体，痛得呲牙咧嘴地一个劲地直叫唤，生生逼自己好不容易挤出了几滴眼泪，才总算让罗允勉强收回了手。
“臭小子，前天拔箭的时候连一声都没吭，现在故意叫得这么惨装给谁听？...差不多得了，收收你那两滴猫尿，看着就烦。”
虽然嘴上仍骂骂咧咧个不停，但罗允的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替我理了理有些滑落的大氅，“别乱动，受凉了有你小子好果子吃。”
我自然应是，听着罗允絮絮叨叨地念了好一会儿、仿佛我这右腿已经彻底没了似的。犹豫片刻、还是大着胆子忍不住顶了一句：“...早前拔箭的时候军医就说过了，只不过是会留下一些隐疾而已，又不是以后都不能用了，不影响——”
没等我最后一个“——的。”字的音说出口，罗允的巴掌便已率先招呼到我的肩上。这一次他没有再对我手下留情，用的是十足的劲，痛得我险些真的飞出两滴眼泪，忙唤了一声：“都督！”
“都督？哼。...随你怎么叫，反正今天就算是席稚廉那小子来了也没用，这一掌是你应得的。”
罗允冷嗤一声，这会儿也不再同我客气，收回了手抱臂坐在椅上，方才好不容易才消减了几分的怒意瞧着颇有几分卷土重来的架势：“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尽说混话，什么叫只是留下一些隐疾而已？你知不知道一条腿受伤对武将而言意味着什么？”
罗允这话可算是戳在了我的肺管子上了。我表情一僵、藏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勾了勾，还没想好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就被他率先抢了白：“凰凌世，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想来不需要我多说你也能明白。......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第三个人，我只问你一件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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