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小心!!”
解阳山间朔风凛冽,万物变相。
认出来人,悟空火眼金睛一亮,腾云便要上前。直至耳畔传来若有似无叶惜闲的声音,他下意识垂目望去。
冽冽朔风吹乱了青草地,吹弯了青竹腰。
娘子身形如蒲草,狂风吹散她鬓边发,吹红了她的眼,她却似浑不知惧怕为何物,依旧紧皱着眉头,迎风朝前。
“啧!”
心下倏而涌过一阵焦躁,悟空用力挠挠头,转身同时,手中的金箍棒意随心转,刹时变作三四丈长,挥手间飞快朝叶惜闲所在飞去!
“轰!”
一道金光横空而至。
叶惜闲蓦然抬起头,正见那半座山头停在她头顶上方;飞扑而来的金箍棒如有灵性,很快化作碗来粗细,立在她身旁。
“轰!轰轰!”
金箍棒撑住山头,落成一片圆形阴影。
她杏眸圆睁,高高悬起的心没等落下,“咔哒”一声,金箍棒上沿刺进山体,整座山头又往下重重一沉!
“轰!”
她攥着衣摆的手倏而紧握,两靥骤然苍白。
好在只一刹,四下碎石飞溅,山体停稳在半空,不再下沉。
“长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悟空的声音自空中传来。
叶惜闲蓦然回神,轻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胸口,提起衣摆。没等提步,阴影外围突然传来窸窣声响。
她抬起头看,却是两只尖嘴朔腮的小猴子。
面面相觑片刻,两只顽猴齐齐朝她做了个鬼脸,又作了个揖,很快蹦蹦跳跳上前,也不问她意愿,一左一右拉住她衣摆,提步朝阴影外的开阔处走去。
“你们是?”
叶惜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下意识望向半空。
两只顽猴并不理会,直至敞亮开阔的阴影外,抓耳挠腮间,又摇身变作两根毫毛。
“毫毛?”叶惜闲眸光一颤,蓦然朝前两步,捡起地上的毫毛,“大圣?”
不等细究,识海中突然传来【嘚】一声,金衣怒不可遏的咒骂声紧跟着传来。【劳什子的如意仙!旁的不行,搬救兵倒是快!】
搬救兵?
叶惜闲下意识抬眼望去。
青烟袅袅的苍翠间,松林掩映的聚仙庵前,一黄袍老道轻捋着长须,正举目而望。
如意仙?!
她秀眉微挑,转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正与悟空对峙的“救兵”。
身长十丈有余,头顶牛角,脚踩牛蹄……
“牛魔王?!”她下意识朝前半步,望着远空脱口而出。
【是!】金衣啁啾一声,收翅落在她肩上,望着空中,双目炯炯。
【牛魔王为何会出现在……】
“你这泼猴,既唤我一声长兄,缘何不顾旧情,欺我孩儿在前,辱我弟兄在后?”
叶惜闲心音未启,半空中的牛魔王仿似已失了耐性,手中混铁棍一样,怒声道:“折了他的如意金钩不算,今日还敢上门来?!”
弟兄?
叶惜闲眸光一闪。
是了!
她如何忘了,悟空并非第一次上解阳山,前次上解阳山也并非诸事顺利。
如意仙屡次三番为难悟空,最初的缘由正因他认牛魔王为兄长,且一厢情愿认定是悟空害了他侄儿牛圣婴,即红孩儿。
“长兄说得哪里话!”
悟空垂目扫向下界,眼神交汇,紧皱的眉头蓦然舒展。
浑不惧他黄金甲、混铁棍,悟空飞快腾云靠近,而后一面朝鼻孔生烟的牛魔王拱手,一面笑嘻嘻道:“都是误会!误会!”
转头瞧见掩身在聚仙庵前的如意仙,悟空轻嗤一声,火眼金睛滴溜一转,又拱手朝牛魔王道:“若论起长幼亲疏,过往情谊,长兄,你我结为义兄弟五百年有余,如何只听他一面之词,却不容义弟我解释半句?”
“哼!”
牛魔王打了个响鼻,肩上披挂一甩,手中混铁棍一震,沉声道:“猢狲巧舌如簧!莫说我不顾往日情谊,你且说说看,为何要害我牛圣婴?若不说出个四五六,哼!”
手中混铁棍一挥,山间飒飒凛风又起。
“当真是误会一场!”
悟空火眼金睛一凛,引他往高处又飞出一段,才转过头道:“若非侄儿英雄少年,不曾报出兄长名号,弟如何会与他动手?如何会害侄儿?”
“胡言乱语!”见他只顾朝前,分说不出一二,牛魔王鼻孔冒烟,转又掣出混铁棍。
“长兄且慢!”见他动了真怒,悟空灵巧错身半步,语速飞快道,“长兄可知小弟如今买卖?”
“如今?”牛魔王皱起眉头,“你是说保唐僧西天取经?谁人不知?”
“正是!”悟空拱拱手,“长兄博闻!”
转又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我那侄儿年岁虽小,胆识过人,一早占了火云山枯松涧为王,我与师父路过时,竟弄风摄了我师父,说要将他剥皮吃肉!”
不等对方应声,悟空火眼金睛一凛,望着对方道:“长兄既知我买卖,当知彼时与侄儿交手,实在情非得已!若非如此,真让侄儿吃了唐僧,怕要惹下大祸!”
“你救回唐僧理所应当!”耐心耗尽,牛魔王手里的混铁棍锵锵作响,瞪着悟空声若洪钟,“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只应我,缘何害我孩儿!”
“长兄何出此言?”悟空挠挠头,面露不解道,“而今六界中,凡俗为佛祖偏怜,妖怪不为所容;神通广大如长兄,迫不得已只得偏居一隅,如今侄儿成了观音菩萨座下童子,不必修炼百年千年,世代受凡人供奉……”
“猢狲!信口雌黄!”
悟空话没说完,远远便见牛魔王神色间似有动容,如意仙按捺不住,挥动着拂尘,腾云而来。
“休论其它,你只扪心自问,我侄儿是自在为王好,还是与人为奴好?!”
似为“与人为奴”四字戳中痛处,牛魔王脸色微变,手中的混铁棍跟着锵锵作响。
如意仙余光瞥向牛魔王,眼底若有幽光一闪而过,很快继续道:“南海路迢迢,如今我嫂嫂思念孩儿而不得见,又是谁人之过?!”
“妖怪!胆敢挑拨离间?!”
悟空性急,抓耳挠腮间,正要抬手召回金箍棒,呼啸而过的风里倏而多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说什么叔侄情深,恶心人的话!
“一在枯松涧,一在解阳山,两地相隔千里,我且问你,可还记得你那时时挂在嘴边的侄儿如今是何模样?”
“谁?!”
“何方宵小,敢在我兄长大力牛魔王面前装神弄鬼?!”
听见突如其来的女子声音,云端三人脸色微变,齐齐垂目望去。
发现叶惜闲所在,如意真仙赤眉一挑:“是你?”
“如若我所言不差,”叶惜闲朝前两步,冷眼望着云端的如意仙,继续道,“你对所谓侄儿的了解,岂非与陌生人无异?!”
“若当真与陌生人无异,”她微微侧首瞥了眼伏在肩上的金衣,眼神示意它继续传话,“孰好孰坏,孰是孰非,你说了如何作数?!”
“区区凡人,胆敢……”
威胁的话没能出口,牛魔王朝前半步,垂目睥睨着下界,神色迟疑道:“凡人?相隔百来丈,她竟能听见我几人说话?!”他转向如意仙,好奇道,“她是哪个?”
“她……”
余光瞥见牛魔王身后神色幽微的悟空,如意仙面色微沉。
话没开口,依稀为了应证牛魔王的话,叶惜闲又朝前半步,一面倾身作揖,一面沉声开口道:“下官西梁国东关驿丞叶惜闲,见过平天大圣!久闻平天大圣赫赫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平天大圣?
牛魔王神色一怔,下意识望向缄默在旁的悟空。
说起来,“平天大圣”四字还是昔日七大圣在花果山结义时所用,多年不闻此称号……
昨日游戏人间、一起“寻欢作乐”的好兄弟,经年未见,如何成了刀剑相向?
若悟空当真早已不念旧情,为何会与旁人提起过往岁月,说起“平天大圣”四字?
若非他提起,那凡人女子又如何能知晓?
心上涌过一阵追忆过往的柔软,牛魔王收回打量的目光,攥了攥手里的混铁棍,很快收起满身神通,降落云端。
悟空神色一怔,连忙跟上。
“兄长,等等我!”
*
“叶大人认得我?”
解阳山间,牛魔王化作寻常凡人身量,倾身朝叶惜闲施礼。
叶惜闲抬头瞟了眼紧随其后的悟空与如意仙,紧蹙的眉头蓦然一松,很快信步朝前,还礼道:“叶某见过平天大圣!”
“平、天、大、圣……”
四字仿佛沾了过往岁月的苦与涩、香与柔,滚过齿间许久,牛魔王上下打量着叶惜闲,又状若不经意瞟了眼急赶而至的悟空,笑道:“你如何知晓此称号?”
叶惜闲面不改色:“平天大圣赫赫威名,下官身为西梁国东关驿丞,往来消息灵便,是以早有耳闻!”
“西梁东关?”
牛魔王觑了眼悟空,轻嗤一声,双手负在背后,摩挲指尖良久,煞有介事道:“当真不是我义弟提前告知与你?”
义弟?
品出牛魔王言语间的不同方才,叶惜闲轻抿了抿唇,很快抬起头,状若崇拜道:“不愧平天大圣!什么都瞒不过大圣眼睛!”
“哈哈!”
牛魔王披挂一甩,得意洋洋悟空道:“义弟有心!过往岁月,长兄亦长追忆!”
悟空火眼金睛忽闪,余光扫经叶惜闲,挂在脸上的笑容蓦然一僵。
不卑不亢的态度,皎皎如月的浅眸……叶惜闲于他,于牛魔王,似乎全无不同。
声声“大圣”环绕,他心上倏而涌过一阵陌生的焦躁。
分明已成寻常,不知为何,今日的“大圣”二字听来似乎格外刺耳。
“兄长说得哪里话,你我相交五百年有余,理当……”
“巧言令色!”
话没说完,看出牛魔王态度的转变,如意仙脸色微变,骤然大步上前,指着叶惜闲,厉声道:“小儿狂悖!你既说我与侄儿许久未见,做不得主,此泼猴与我有甚不同?缘何他说了便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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