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季流轻被吊在城门口被一箭射死的三天前。
那时候,季流轻因为莫名其妙惹了顾之聿生气,被他罚到一个偏远僻静,坐马车都坐了许久才抵达的山庄别院里关禁闭。
这一关,就是整整三个多月。
在春纹偷偷拿着季子石的手信递给她之前,她根本都不知道。
原来她的夫君北定王顾之聿,已经集合大军,举兵造反了。
季子石信里将情况说得十万火急,说自己重伤,可能要撑不住了,希望死前再见阿姐一面。
言之凿凿,情真意切,还未看破他真面目的季流轻怎么可能不担忧起来,毕竟母亲离世后,弟弟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关心的亲人了。
于是季流轻药晕了山庄看守的护卫,她平日里端庄温婉,足不出户,又以顾之聿唯命是从,所以这些看守对她根本没有防备,轻易便中了招。
季流轻便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春纹和白桃连夜逃了出去,与季子石汇合。
然后,她就被绑了起来。
季子石以为顾之聿有多爱她,所以才将她藏起来免得被战争波及从而受伤。
他想拿季流轻去威胁顾之聿。
但季流轻很冷静地打破了他的幻想,说:“若真如此,为何他连一丝一毫要谋反的意图都不透露给我?况且,王爷要真想保护我,何不将我带在身边?他蛰伏多年,有十万精兵强将,此战胜局已经是显而易见,将我留在京都,反而危险。”
季子石哑口无言,找不到理由反驳。
他恼羞成怒了。
他耗费巨量的功夫才将季流轻找到并弄出来,不敢相信她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
于是越发暴躁,在争执中彻底撕破脸皮,告诉了季流轻她的身世。
他痛快又兴奋地看着季流轻震愕的表情,整张病态白皙的脸因怒气上涌而翻红,额角青筋暴起,简直扭曲得不成人样,但他还在嘲讽讥笑,仿佛魔鬼在季流轻面前低语。
“你亲娘,还是我叫人给按进湖里淹死的呢。”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太不安分了,明明母亲说过,你成了国公府的庶小姐后,与她便再无干系。”
“可她还心存妄想,日日在你跟前乱晃,企图与你培养亲厚的感情……我那时好不容易有了你这样一条忠心耿耿又对我无微不至的小狗,怎能容忍旁人来觊觎抢夺?”
所以,他指使母亲身边的忠仆,杀死了季流轻的亲娘。
季流轻于无边沉寂中打了个寒颤,她慢慢握紧了拳头,想着,母亲当年应是知晓的。
但她,默许了。
季流轻幼时多病,风寒发热于她而言是家常便饭,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的,许多事情便也都不记得了。
她努力回想,依稀记起来,当年似乎的确有这样一个女人,对她很好,时常陪在她身边,为她摘花做香囊,攒钱偷偷给她买糖,让她感觉很温暖。
可她已经记不起来她的模样了。
那个温暖的身影在记忆里清晰一瞬,又迅速褪色,仿佛只等她想起她来的这一刻,然后对她挥挥手告别,转身离开,从此在季流轻的一生里,彻底消失不见。
她听见了记忆破碎的声音,然后扬起手,狠狠打了季子石一巴掌。
季子石没惯着她,反手就捅了她三刀。
季流轻痛得倒在地上,殷红鲜血在身下流了一地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墙角默立的春纹。
这会的她,衣着华丽,满头浮华的昂贵首饰,根本看不出来一个丫鬟的样子。
大抵她对季流轻还是有些愧疚的。
于是她将季流轻扶起来,简单帮她包扎了下伤口,说:“对不住了,小姐,我自幼便跟着你,在这府中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只想有个好的出路啊,小少爷是您的弟弟,想必我跟了他,你也不会怪我的吧?”
季流轻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只问了一句话:“白桃呢?”
春纹一顿,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她背叛季流轻的时候,季流轻心中平静而冷淡,毕竟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对于春纹的背叛,她或多或少早有预感。
可是白桃不一样,那个憨傻天真的,将季流轻当做亲姐姐一样依赖的小姑娘,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
她离了季流轻,只会被外边的人啃食得骨头渣都不剩。
而看见春纹这幅神情,季流轻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不顾伤口疼痛,猛地扑上去拽住春纹的衣领,又狠狠问了一遍:“她人在哪?!”
春纹别开脸,低声说:“…你醒来之前,小少爷要她床上伺候,她不肯,吵着闹着要见你,于是小少爷就……”
春纹咬了咬唇瓣,说:“她死了。”
季流轻难得露出了空白的表情,她心神俱颤,随后抬起眼帘,眼眸中迸发出寒冷杀意。
春纹猛地推开她,拎起华丽的衣裙,跑了。
回忆至此结束。
季流轻掀开香炉的铜盖,将里头燃烧的安神香熄灭,而后转身,看向眼前朴素丫鬟装扮的春纹。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动手打身边伺候的人。
春纹非但没有惶恐,反而捂着那半边脸,紧咬着下唇,全然委屈又不服气的神色。
她眼中含着泪光,抬起头来,像是在小心询问,实则眼底的怨怼藏都藏不住。
“…小姐为何打我?是春纹哪里做错了吗?”
季流轻于是发现,她从前当真是脾气好过头了。
饶是她在府中再不受宠,也顶着一个小姐的名号,还在她之前的所谓母亲——秋姨娘死前,拿到了身边几个丫鬟小厮的身契。
可春纹丝毫不顾忌,仗着自己不在意,先是随意动用她房中的东西,其次胆大到调侃起主子,最后,还用这样明晃晃的顶撞的眼神瞪她。
这要是在嫡母许氏的屋子,春纹早就被拖下去打个半死,即刻发卖出府了。
季流轻不想回答,也完全可以不回答。
她垂着眼帘与春纹对视片刻,春纹梗着脖子想从她这讨个挨打的原因。
于是,季流轻反手又打了她一巴掌,淡淡道:“去屋外跪着。”
春纹被打得掉了眼泪,眼红鼻尖也红,委屈得像朵雨后颤巍巍的花似的,抽噎着站在原地没动。
她模样还算不错,难怪有勾搭上季子石的本事。
但季流轻可丝毫不会怜香惜玉,她缓缓抬手,春纹身子一抖,便以袖遮眼哭着跑出去了。
季流轻独自站在屋内,从窗外跃入的日光撒在她身上,将她照得暖洋洋的,也驱散了不少心底的寒意。
她告诉自己。
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还来得及。
她不会死,白桃也不会被杀,而季子石,他也必定会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只是,季流轻伸出手,看着自己纤细柔软的掌心,皱眉握了握拳。
她如今的能力,还不够。
许多事需得好好谋划,她需要力量,需要帮手。
所幸,顾之聿谋反在三年之后,如今的他,还是个整日蜷缩在王府韬光养晦的病弱王爷。
她还有时间。
季流轻对屋外春纹的哭声恍若未闻,她无所顾忌地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衣裳也懒得多穿,只着月白色寝衣便在屋内走动。
她脑中想着事,瞧见美人榻上的半成品刺绣图,便顺手去拿。
刹那间,就在她触碰到针线的那一刻,脑海里那个她曾以为是昏迷中产生的幻觉的声音,再度响起——
【叮!“神武”系统已激活!】
【当前宿主等级:低级】
【商店积分:零】
【触发“十日神武”技能,当前物品“银针”“丝线”可进行点器,增加物品攻击值,是否使用该技能?】
【十日神武:每隔十日,拥有一次点器能力,可将任何物品点化成具有强杀伤性的武器,武器攻击值随物品本身特质各有不同,滴血可认主,点器次数可累计。】
“……”
一大串信息汹涌挤进季流轻的脑子里,让她感受到一阵眩晕。
她扶着额头,蹙眉警惕又茫然地看向四周,“…谁在说话?”
无人回应。
一室静谧,偶尔传来树上几声鸟鸣,风吹动枝叶沙沙,桌上瓶中新采的荷花安宁绽放。
季流轻梳理着刚才那一段信息,沉默许久,而后随手拿起竹篮中的一小团丝线,迟疑道:“……是。”
【叮!“十日神武”技能启动,点器:普通丝线——夺命银丝。】
【夺命银丝:攻击值35,前无阻路,丝过留痕。武器附言:平等削掉每一个人的脑壳,桀桀桀。】
“……”
这让季流轻很难言。
这次她终于确定了,那个古怪的声音是从她脑海中响起的,而从屋外依旧跪着哭泣的春纹的反应来看,旁人应该是听不到的。
不过,季流轻看着掌心里无甚变化的丝线,十分怀疑它能“夺命”的真实性。
她伸出手指,轻轻拨弄,忽然,指尖传来轻微刺痛。
季流轻顿时睁大眼睛,这团毫不起眼的线团,竟然就这么轻易划破了她的指腹!
鲜血从划破的伤口里渗出,而这些丝线恍若有了生命一般,贴着她的伤口,吮吸她指尖的血液。
刺目的猩红将纯白丝线一路蜿蜒染红,恍若食物在人的肠道内不断往下游走,待最后一点尾端也变成红色,丝线便像是消化了一般,重新蜕变成银白色。
外边的日头正烈,阳光和煦,而屋内,诡谲的事情就这样在季流轻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然而,季流轻很快便接受了她所听到见到的一切。
毕竟人死都能复生了,还有什么能让她更惊讶的?
季流轻兴致勃勃地开始探索这团银丝,她发现,银丝吸食她的血液之后,便不会再割伤她,在她手中犹如普通线团。
这就是那个古怪系统所说的——武器认主了?
季流轻拽着银丝,在屋内扫视一圈,随后盯住了一张梨花木椅子。
她走过去,用青葱纤白的手指缠绕住丝线两端,将银丝绷直了,便试探地在椅子扶手上那么轻轻地一压。
啪嗒——
椅子扶手的一截,就这么掉了下来。
如春风轻柔地拂过发梢,如菜刀切断嫩生生的豆腐,这简直是季流轻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锋利的武器。
何况刚才,她几乎没有用力。
季流轻平静地把银丝收进袖中,然而内心却是狂风涌动,惊涛拍岸,激动到手指都有些难以平复的颤抖。
她走了出去,站在屋门口看着院中顶着大太阳跪在地上的春纹,冷淡发问:“小少爷如今,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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