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布局之人

楚让带回来的消息无疑让西六府的局势越发明朗。

大都护有想法,也会先平衡西六府郡守蔓草和司马周鹰的掣肘,而在此前,庆宫朝堂应该做出相应对策。

这对策——不正是国师行如!!!

云簪忽得笑起来:“潜龙在渊,不明天下。凤鸣九天,纵览时局。”她让两人先去休息,整理裙摆,继续到院中雕刻花板。

又一日,比麻姑她们先到得是江南首富梁青芙。

她风风火火闯入院中,见一高挑干练女子系着白布围裙,专注地雕刻一块花板。与记忆里叔父凌云的模样重叠,着实让她娇躯一震。

赶紧上前行礼:“草民梁氏青芙见过陛下。”

云簪侧眸扫她,驳领锦缎,一身干练,只是这弯腰的姿态都显出几分不羁心性。

“梁青芙,梁念卿是你何人?”

“正是家母。”梁青芙轻吁口气,偷瞟两眼,对上一侧黍离虎视眈眈的眼睛,送去个笑脸。

“黍离姑娘已经到了。楚国公让我派人去西六府找你,一直没有你的行踪,吓得我真是几天几夜没睡安稳啊。”

原来你与你家陛下早已会合一处!

黍离面色不变,站在云簪后方警惕。

云簪侧身:“楚天机让你派人找她?”

“哎。陛下,不止黍离姑娘,还有楚让大人。楚国公给了画像让我派人去找。另外,他还给了我陛下的画像。”

梁青芙抽出一张画卷递去,见云簪接过,笑得越发自在。

——只要完成这次任务,母亲答应让自己娶梁安做侍夫。

欣喜下回头找梁安,这家伙正被楚让拦在门外,她“哎”了声,“楚大人,自己人自己人。”

楚让只看向云簪,见她点头示意,放了梁安入院。

云簪打开画纸,画得是她十五岁时的容貌,只眼睛的神采好似七八岁时,灵动狡黠,犹有几分被隐藏起来的天下独尊的傲然气质。

凝眉思索,想起那幅楚天机说在京城楚国公府的画像。

这张画应是仿照那幅画临摹而成,只是又添了画者对画中人的个人想法。

——在楚天机眼中的轩辕云簪应该长成这样?

她把画纸递给黍离,看向梁青芙:“你母亲可好?”

“好。多谢陛下记挂,母亲在早春府居住,梁家一切安好。”

云簪对这位传闻里的表姐没有印象。

儿时,她确实问过父亲关于梁家的事。

只是,当时父亲说:“梁家确实想把女儿送来与你作伴。但是,梁念卿,就是你姨母怕耽误你学业,没让那淘气的丫头过来。”

梁青芙发现女帝话少,赶紧道:“此次母亲本是要来拜见陛下,只是她年轻时走南闯北累坏身体,如今旧疾复发,没能赶来,望陛下体谅。”

“梁姨母曾替大庆财库奔劳,功高志伟,理应是朕——我前去看望她。青芙表姐,你对此地应该熟悉吧,随意就好。”

“哎!”梁青芙瞬间有了底气,挺直腰板看向西厢门口的床架子,“做得真好,这手艺不输凌叔父啊。”说完,她对上云簪无言的眼神,一拍嘴巴,“对不起,陛下表妹,表姐无意提起故人。”

“无妨。”云簪低头刻着雕花,又问,“你和楚天机很熟?”

“那是。”梁青芙毫不犹豫把楚天机在绿风郡的所作所为卖个彻底。

“若不是知道他底细,周围人都以为他是叔父从哪找个儿子回来。

楚天机也好,帮叔父砍树伐木,种树买菜,样样不落人后。

那边的风炉就是叔父亲手替他打造。

那日,我拿这炉子烤鸭子吃,被他放蛊蛇咬。

后来,我使了妙手空空的手段,偷走他随身的蛊匣,转手一卖,净赚三万五千两。吼吼吼……”

云簪听后都吃惊:“什么蛊能卖这么贵?”

“我也不清楚那蛊的效用。只是,后来这小气家伙拿蛇咬我,威胁我一定要把蛊找回来,害得我每月都要找他拿什么缓释丹。不然……”梁青芙耳根一热,偷瞟了眼背后脸红的梁安,轻咳了声,“陛下表妹,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帮我把解药讨回来。”

云簪不明所以,也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话好讲。

梁青芙吧唧吧唧说个没完,连桓星都听得目瞪口呆。

梁青芙:“我哪知道买蛊虫得人是白莲教啊。我见那人长得不错,高鼻深目,仪表不凡,出手又大方,就起了结交的心思。”

梁安吐槽:“小姐是想把人拖回床上。可惜,人家买了蛊就跑。”语气突兀,让人不觉侧目。

——这人是在吃醋吗?

梁青芙轻咳:“家主和陛下说话,有你这侍卫说话的份吗?”

云簪的脸色已经漆黑:“你说得那个买蛊人是谁?”

“哎,那人至今还被挂在卧秋府城楼呢!白莲教主伊兰仇。”梁青芙回过头,怨道,“不知道他拿蛊是不是去害教中圣女。我听说那些圣女可惨了……”

云簪已经听不下去。原来被祁庚喂下的蛊虫出自于楚天机之手,而间接造成这一切得正是眼前的梁青芙。

能让楚天机千方百计找回的蛊虫必然不简单。

再者,祁庚又是南蜀人——兴许从什么地方得知楚天机正在研制克制皇家药血的蛊虫。

云簪思前想后,豁然通透。

既气又怒,直接质问:“你可知被喂下蛊虫的圣女是谁?”

梁青芙眨眼:“不知……”对着云簪认真的怒容,恍然,“不会……吧!?”她可是听说云簪流落民间三载,期间可能失忆。

桓星听闻这秘闻,大开脑洞,想到陛下可能吃下蛊虫……震惊到无语。

黍离直接抽剑架在梁青芙颈项,只等陛下一声令下,取梁青芙首级谢罪。三万两害陛下流落民间三年,吃苦受罪三年!当杀!

梁安被楚让压制在院中,无法动弹。

梁青芙哭丧脸,天宫和地狱真得只一线之隔:完蛋了完蛋了,惹怒陛下了!临走前,娘怎么说来着——

云簪的面色真是变了又变。

难怪楚天机知道取蛊之法,也难怪楚天机的蛊虫可以克制金蝉圣蛊的效用。

楚天机用得正是母皇的血研制的克制圣蛊之蛊。

梁青芙欲哭无泪,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对了,母亲说:倘若事情有变,就将当年之事据实相告!

相告啥啊?!

她凭直觉道:“陛下表妹,你听我说,当时我也没想偷啊,是你母亲,凌夫人给我提的点子。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冤枉啊!”

云簪随她的话更是讶然,蹙眉问:“你说得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好歹是堂堂梁家之主,当然,那时候还不算是……但是,此事过后,我事事顺遂,母亲还把家主之位传给我。”

梁青芙对此记忆犹新,曾经无不学无术的浪荡/女,只因空手套白狼净赚三万五千两,一跃成为梁家家主。

一直以来,她还为此沾沾自喜。这就是梁家人赚钱的实力!

如今想来,隐隐之中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云簪察觉这件事有很多巧合的地方,只是各种线索太多太杂,一时摸不到头绪。她既觉得可能是巧合,又很像母皇悄无声息的布局手法。

只是这一连串事件指向得究竟是什么呢?

“你们都出去,朕要静一静。”

黍离收回剑,将大喘息的梁青芙主仆赶出院外。

楚让让伍长等人也离开院子。

当院里只剩下云簪时,她环顾四周,竟觉得此地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

她不在的五年,父母并不孤单,楚天机陪着他们,还有一年两幅自己的画像……

“画像!”

云簪疾步回书房,令黍离把整理好的画像按年份再次悬挂。

她一步一幅画观察过去,至十二岁那两幅画前停下。

“黍离,你看出什么?”

黍离是亲眼见证云簪转变的人之一,对此深有体会。

“陛下自十岁登基,两年间,逐渐沉默不语,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若非国师与陛下谈起绿风郡城的变化,陛下都想不到用雕刻绿风郡来打发时间。”

“是啊。你们都知道的事,母皇经天纬地,如何能不知道朕的变化。”云簪侧眸看向书案上的木偶,“你说,朕离京出事,会不会是母皇的安排?”

“……”黍离大张瞳孔,一脸疑惑,“怎么可能?太上皇和东暹王双双在洛川江出事。当时陛下听闻噩耗出京,被隐卫营叛徒伏击,掉下悬崖,又遭恶人喂蛊失忆,流落民间三载,至半年前才恢复记忆。”

“你发现没有——”云簪凝眸一处,“这天下能克我的蛊极其少有。楚天机得了母皇的血饲养蛊虫,母皇为何把可以克制皇家血脉的办法送给楚天机?

又为何提点梁青芙去偷那蛊匣,且正好是克制朕体内圣蛊的蛊。”

黍离不解:“太上皇看重楚国公,与梁家主谈话间无意提起?”

云簪从不信母皇是那等随意之人。

“母皇看重楚天机不假。母皇更信自身实力远胜阴谋诡计。

但是,楚天机培育出这蛊虫,又经母皇提点,梁青芙才起念盗走。梁青芙又恰好把它卖给白莲教恶贼之首。背叛朕的隐卫还喊着白莲教的口号。蛊又恰好被喂给朕。

前些日子,这蛊又被楚天机拔除!”

云簪细思之下,忽生出一个不敢想的目的:母皇故意让朕流落民间。

民间有什么好?民间有皇宫没有的自由。

同样,母皇给这个自由一个期限。

三载!

而结束这个期限的人——楚天机!

可笑的是楚天机也是这布局中的一环。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母皇的局。

云簪不擅布局,但是了解母皇。

如此推敲下来,竟觉得很合理。

只是,这当中还有几处不甚明白:白莲教幕后祁庚、伊兰仇,与母皇布局又有什么关系?母皇和父亲出事,不仅牵扯到白莲教,我出宫出事,事关紫燕乐团、西六府,此间种种,好大一盘棋。而母皇最擅布局,天下之局!

她想到十万山里的炼蛊取磷之地。

“母皇想借朕的手铲除白莲教……不,她是利用楚天机寻找朕的心思,借机铲除白莲教!

紫燕乐团呢?”

“受孙老太傅之邀回到东山府紫燕郡。当年,透露此乐团存在得正是母皇。楚天机才动念前往东山府学舞术。”

云簪想到此中关联,真是深深地叹服。

她看向守在门外的楚让,以及不明所以的黍离:“大都护之子清朗有心谋逆,国师行如出现在都护府……紫燕乐团与雪草城郡守蔓草和司马周鹰过从甚密……

国师行如来绿风郡收走持枪玉像和一应人偶,却唯独留下这一墙画像,以及……”目光落在桌案上的母皇木偶人摆件。

疾步上前,翻转木偶人,竟真找到一块可以推嵌的暗扣。

咔哒一声,木偶人的心口裂出一道缝隙,宛如打开云簪心上一道锁。

云簪长吸口气,用匕刀划开偶人胸膛,抽出一张绣书。

她颤着手铺平小小的绣字手绢。

“云簪吾儿:

母亲知以你才智,抽丝剥茧之下定能窥破此中玄机。

今你见此书,母亲甚慰。

你父言:可以把此绣书置入机关木匣。

母亲却定要他掏空木偶胸腔,留置此书。只因,母亲要你知道:吾儿永在母亲心上,从未或忘。

你所受之孤寂,皆是母亲曾体会之伤。为皇者的孤独,念亲之心,宛如挖心之痛。

此番谋算,世事波诡云谲,可以人力布局,却难测天意人心。

吾儿受累!

然则,母亲与你父皆是从这‘人定胜天’中走来,亦愿吾儿如是。

若吾儿尚有疑惑,归京之日,可前往占星阁,行如自会为你解惑。

另,南蜀生乱,吾儿若已心有所择,去留定要顺心随意。

思儿绣字,寸针念卿!

庆和八年,七月三十留字。”

云簪抚着绣书上歪歪扭扭蹩脚的针线,看着那落款“七月三十”——不过就在数天前。

难怪这院里机关如此完整。

国师行如走后,母皇和父亲又回到此处,留下此绣书。

也难怪国师行如会让人把木偶、玉像全部收走,不让民间留有母皇人像。

只因从今往后,母皇和父亲将逍遥天下,自在随心。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云簪放声大笑,声音忽高忽低,亦悲亦喜,蕴着难以说清的喜悦、释怀、难过和彻悟。

——他们当真没死,果真没死!!!!!

只此一点,释怀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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