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八月八日,戌时,清远城,

虽战事已停,但城境百姓遭遇战火,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偌大一座沿河之城,却蕴满死寂。平日人来人往日夜喧哗的港口,仅有身穿血垢盔甲的士兵不时巡逻走动。

河水幽然,月映其中,却漆黑寂静,如一只蛰伏待机,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行凶做恶的猛兽。

“二郎哥,一共三处停船港口,另有两处正在修建已近完工,沿河守兵约有百人,各处通道路口都有军兵把守,清远城大门紧闭,城楼上下有哨兵时刻眺望,属下查探明面上约有百人,城中不见火光,也没有更声,非常安静,城内兵力不知,但城外兵力寥寥,不是咱们对手!”

明月高悬,万籁俱静,偶有夜风吹过,将遗留难散的烽烟与土腥气味一并带来,又快又轻的低语伴在其中几若无声。

清远城作为首先被攻占的城池,已经身处镇北军腹地,大军南进,所过之地皆已被占领,而镇北军与清远城只有一江之隔,快船一个时辰便可抵达,

此地作为第一道中转之地,前后有大军罩着,一旦这里有难,南进的大军可以回返,而对岸的大军也可以迅速赶来,确实不需要留下过多兵力防守,

顾二郎伏在地上,手拿望远镜眼眸锐利看着河边,那燃着的火把倒是让他占了便宜,影影绰绰将河岸动静尽收眼底。

自领了戚公密令后,他便带着五百手下日夜疾奔,于两军交战附近之地当机立断弃马徒步,扛着重几百斤的火炮,走野道,踏溪流,一路掩蔽行踪秘密抵达清远城江河港口附近,

深入数十百倍于己的敌营,其中凶险紧张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表述,然今日后方战讯传来,顾二郎大喜之余顿觉压力骤减,底气骤升。

“这里距城门不足十里,骑马一刻钟便到,手雷一响,江河两岸必会闻惊前来。梵城大战在即,我们需得速战速决!事不宜迟,分兵两队,一队稍后与我秘密前往河岸击杀守军取而代之,一队在各方要道必经之路设伏。”

“戚公传信后方大捷,诸地战事尽在掌握,大军已被牵制在南,解我等大部压力,故我们必要阻截镇北军继续过江,切断江河两岸通道!其后,便是保住性命,等待与戚公大军汇合!”

清远城及附近城镇已在镇北军掌握,一旦江河有动静传出,他们的行踪必定暴露,城里的镇北军必会大肆搜捕,而江河对岸的镇北军听到动静也会快速过江。虽梵城周边大军被制,但此方附近留守之军,仍是己方数倍之差,到时莫说阻拦,五百人能否藏的住,保得住命,都还难料。

遂任务之艰巨,可想而知。

顾二郎与一众手下肩负重任,纵然腹背受敌,却无一人心中惧怕,甚而想到将要做的事,人人皆眼眸铮亮,心潮澎湃。

三十人为一队,百人为一旗,五百人为一营,顾二郎带领的临时突击营虽只有五百人,但营中各军职却一个不缺,令下后,各旗长便迅速安排下去,只消片刻,五百人便如摩西分海,在夜色中几近无声分为两道,其中一道又另分数道在夜幕下陆续闪过。

***

江北,镇平大街,镇北侯府

“启禀侯爷,王将军来信,庸昌城自知不敌已弃械投降,左锐军已兵临琅昉即日可破!”

“启禀侯爷,右锐军陈将军来信,西川已破,敌将战亡!”

“禀侯爷,梵城来信,中锐军再进五里,现已在城外四十里安营扎寨,李将军特向侯爷立军令状,必在五日内攻破数万敌军,拿下梵城!”

“禀侯爷...”

南地的战报陆续传至堂中,然江河两地江水相隔,陆信难传,南地战报皆由信鸽送达,而江北与南地战线远隔千里多远,待战报飞至江北本就已有延迟,

而戚知霄军令下后,早在数月前便已潜伏在各城的暗探,便将近两日内南北飞行的信鸽全数射落,以致江北所知战讯实与其实全然不同。

刘文冲乃举世闻名的大将,历经大小数场战役,不论于政事或是军事都极其敏锐,只是大军南下一路推进尽是喜讯,且军机繁多,数千里外未到之地的情形,到底战线太远鞭长莫及,无可猜度。

而南地大局已定,便有周折也翻不出风浪。

堂中整面墙大的黄皮地图前,其上已被黑粗线条标明的江河线上,代表着镇北军势力的蓝色墨迹已跨越江河,南进湘南地,本属湘南王辖下的白色标记似被吞噬一般,被蓝色墨迹一点点逼近抹去,

二十四座白色城池已被蓝迹划走十二,而相隔十数座城池防卫山川河流,标写着梵城二字的醒目城池,更是被红线划圈,那红圈又圆又细,仿若血丝一样圈绕在梵城周围,莫名增添血煞。

“湘南军已全线溃败,梵城即便调兵十万守城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负隅顽抗。传令下去,命各路大军暂缓南下,齐聚梵城合攻,活擒楚湘,速战速决!”

楚湘败局已定,已不足为惧,纵然有四万兵士重重防守抵死顽抗,攻破城池也不过早晚,倒是近来那忽然传遍楚湘造反称帝的流言幕后黑手,更值得忌惮。

他转过身来,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扫过堂中,楚湘当日用流言将自己置于不义之地,而今,他自己也败于同样的流言之上。

一顶反贼的帽子扣在头上,便是给了天下人名正言顺杀王夺城的尚方宝剑,不仅不被世人指责非议,反而备受推崇。

不论如何都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当真是好计谋。只可惜,如此好计谋于他却只有百害而无一利。甚至于他耗费巨资兵粮才打下的如此局面,或被躲在暗处的有心人大胆觊觎。

刘文冲鹰眸倏然锋利,他倒要看看,什么人敢从他手里夺食!

“派--”

砰!!!

大地震颤,天雷般巨大的声响忽然响彻黑夜,堂中静肃逼仄的气氛顷刻被惊疑取代,众人唰地望向门外,又一道震天雷响轰然响起,一道白光也在同时划破夜幕伴随乍现!

“出了何事?!是地动?”

“明月正当空,无风无雨,怎会有天雷忽现?!”

“那个方向,莫不是渡河港口?!”

天雷连现,却未有风雨降至,大地震动,却又瞬息平静,夜空静谧,大地安然,仿佛方才两声惊天巨响是为幻觉,然外间轰然乍起的惊慌大叫却昭示着一切皆为真实,正是如此真实,却更显那惊雷地动来的诡异。

堂中众人皆是镇北侯亲信忠勇,然他们再是忠心,却也对神说天生敬畏。先前侯爷背上乱臣贼子之名,虽说于他们来说无关痛痒,但做得造反之事,生了谋反之心,本就差了一口底气,

而今好端端的忽然天降雷霆,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信书不期忽现,便不由得对号入座,莫不是真是自己等人逆天而行,才遭了天谴?否则无风无雨为何无故降雷,又偏偏是降在江北,降在渡河港口?还是老天爷在护着南地?!

刘文冲作为一军主帅,此战主事者,心中所想只会更多,他猛地攥手成拳,宽厚的胸膛剧烈起伏,紧绷下颌看着陆续被惊变唤醒的夜色,听着越来嘈杂的混乱人声,胸膛坠重,眸中泛红,难道真是老天不佑自己,要继续保那楚氏江山?!

不!

楚氏为祸人间,天怒人怨,若这样的朝廷,天还要护着,那这天,也不过乌黑一片,不值敬畏!

自疑的心神刚刚落定,正要稳固人心,堂中沉寂的气氛便猛然被由远及近快步奔来惊慌失措的喊声打破,

“报!!!”

“启禀侯爷,河上忽然落雷,响声震彻,火光冲天,河水倒悬,浮桥被毁,河上粮船,兵船被毁,数人落水生死不知,天降异象,港口大乱,兵粮浮落河底无人敢进,上峰急派属下前来报于侯爷,请侯爷定夺!”

话音落下,堂中一片死寂,天降异象,兵粮沉河,这岂非印证了方才猜测?

只此一异象出,便令得堂中尽享与湘南军大胜傲喜的诸将心火骤灭,寒凉裹身。

刘文冲领兵数万多年征战中死里逃生,所闻所见非常人可比,初初惊震过后,扫见众人慌乱无措,忽地沉目振喝:“天雷之威岂会仅此动静,宵小手段也敢自称天象!传本侯令,速速打捞兵粮不得有误,其余人随我一同前去港口,本侯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在我江北搞鬼作乱!”

将心在,军心稳!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顿时心中大定,眼见那威武之躯已步伐稳健大步而出,忙都整顿神色握刀跟上。

***

无风无雨天雷忽降,方圆数里皆被惊动,清远城比邻江河,如今已纳入镇北军腹地,镇北军一路大胜气势如虹,谅也无人敢在此时来犯,故城中留守兵将确实不多。

守城将领于振飞也并非军中骁勇名将,但以一卑将之职镇守一城便是上峰看重,提拔在即之意,便是心中激动,但在战事未定之时却不敢忘形,于守城之上自当慎之又慎。

浩空雷落本就惊心动魄,当听得手下来报城外港口被落雷炸毁,河上运送粮草的船只全部翻覆时,纵他竭力镇定,却仍大惊失色,

既领重任,自担其责,纵天雷难测,但北岸粮船已发,千万旦粮在接收中途翻覆便是他难逃之任!六七万镇北军过江南征,没了这千万旦粮草作撑,若是战事因此不利,他便是死一万次也难逃罪责!

“快!立刻召集兵士下江救粮!!!”

撕心裂肺的高喝声中,静伫在黑暗中的清远城瞬间火光大亮。不多时,紧闭的城门嗡声大开,数道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高扬的催促声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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