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开春。
她自告奋勇替工友们去镇上买点吃食回来。
司徒燕拿着干饼刚走到街口,就瞅见个飞贼偷了妇人的荷包撒腿就跑。妇人一指,燕子也不怵,攥着饼子就追。别看她小,脚下却生风,没几步就追上了那贼。
十一岁的小孩儿,愣是将八尺高个儿摁倒在地,反扳着手让他哀乞连连。
引得围一圈的看客全拍手叫好。
她把荷包还给了妇人,低头一瞧,手里的干饼却给磕碎了。
正伤心呢,忽地递过来一个完好的饼子。
抬眼一看,跟前站着个穿臧青袍子的光头,眼角带着块青斑。
“小兄弟,功夫不错啊。”光头笑眯眯地说。
司徒燕低头看了看自己。说是小姑娘,却一身做工的破粗布,行头打扮和小子也没俩样。
那人旋即掌中聚气,往她肩上狠狠拍了一拍,连连点头。又问:“灵气充盈至甚,还天生能聚力。天赋这般了得,怎没去仙家的拜门考核呢?”
“家里没钱。”燕子答得干脆。
“进仙门不用钱啊!”
“那给钱?”
“倒不给。”
“那不去。”司徒燕便摇头。
她一个边缘渔村的娃娃,哪懂这些,打小父母教的都是吃饱穿暖最重要。
秃子哈哈一笑:“虽然不给钱,但可以教你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捍卫世间正道,灭掉那些作恶的妖魔。就像你今天抓贼这样,让恶徒再也没机会作恶!”
司徒燕眼睛一下亮了:“那我想去!”
还记得小时候出海时碰到过一次海魔,差点连命都没了,还是那些踩着飞剑的人救了他们。从那时候起,她就偷偷想过,要有一天自己也想这般踩着剑去斩妖除魔!
秃头听了,不由得大笑起来。“好!”
这般一激动,当即拉着燕子去了镇上的书舍,扯了纸笔,刷刷几下就写满了一整页。
秃子递与她后,道:“本座乃玄阳宗的人,今日咱俩算是有缘,便送你玄阳塑骨的入门心法口诀。你回去好好练,成不成就看你自己天赋了。要是哪天上了路,便来玄阳宗找本座,本座在那儿等你拜门!”
司徒燕一脸憧憬,点头如捣蒜。
……
后来她才知道,那日碰见的修者,竟是玄阳三尊者之一的铁豹尊者。
那日他隐了名下山云游,本是为访故友,却不曾想在市井见了她行侠仗义,便顺手点拨了她一番。
都说仙家口诀不外传,可铁豹尊者兴致高,竟随手写了满满一页给她。那时她便觉得,玄阳宗的人真豪爽、随性、不拘小节!让她不禁对仙门好感倍增。
后来才知道:这玄阳宗和三大氏族宗门是不一样的,想进宗门,根本没那么容易。
不过还好,她司徒燕行得光明、走得正,运气嘛,自是也不赖。
*
次年,司徒燕十二岁了,个头窜得高了,也开始发育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随便得像个臭小子。她开始扎胸盘发,穿上了女儿家的浅色衣裳,虽然身子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带着几分少女的样子。
她每天都照着铁豹尊者给的那张口诀练功,虽说许多模模糊糊不太懂,可她也不管,瞎摸乱撞居然真练成了几分门道。这玄阳心法塑骨为刚,司徒燕打下来的基础,虽不算炉火纯青,却也有个七成的石头硬度了。
这一年,小镇里突然闹起了魔灾。
一匹状似黑马的魔物,浑身还着火,见人就扑,张开大嘴就是一口,嚷得全镇乱成一锅粥。司徒燕也不怕,她拳头早练得梆硬,穿着小裙子直接迎上去,一拳就把那魔的心脏给打碎了。接着一连几拳,硬生生把那魔物打得皮开肉绽。
等修士们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立在那魔物的尸身上,等着它化作灰飞烟灭。
两个修士皆是御刀,着地便把刀取了背身上。
来的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奇怪的是,那大人走在后面,倒像是小孩的随从。
那小孩看着和司徒燕年纪差不多,刚开始变声线,个子还没她高,一身黑衣紧服,冷冷地看着她,昂首问:“此魔是你灭的?”
司徒燕点点头,“嗯。”
那大人走过她,从那挥散得差不多的魔物尸身里摸起一枚丹珠。拾起来后,向那小孩点了点头。
司徒燕看着他们,疑惑问道:“你们……是仙家?”
那小孩便抱拳,道:“岳山凌家,凌北风。”
司徒燕也没多想,爽快便答:“幸会幸会,我是玄阳宗的司徒燕!”
谁知道那小孩一听,眉头却皱了起来,“你是玄阳宗的?为何我从没在太衡山见过你?”
司徒燕顿时有点尴尬,撅着嘴小声嘟囔:“我……还没拜门呢。我以后一定是玄阳宗的!”
黑衣小孩和大人互相对了一眼。
那大人往前走了一步,“小姑娘,玄阳宗的门规可不收女娃娃。”
“别胡说,玄阳门规没这条。”屁拽的小孩却冷哼一声反驳他,吩咐道:“道同,把我的玉佩给她。”
那大人悻悻,依言照做。
黑衣小孩嘴角一扬,笑了笑说:“每年七月,玄阳宗会立十八铁甲阵,到现在还余三个月时间。你要是真想进玄阳宗,便好好准备。到时候带着我的玉佩上山,没人敢拦你,但剩下的,便要靠你自己了。”
*
小凌北风当时也就是随口一提,毕竟谁见过这么个小姑娘,徒手打死玄级魔?
他心里多少有些好奇。
随口一提,倒也没放在心上。后来七月无事,便顺道随意走了一趟,
没曾想竟看到了这一幕——
那小姑娘一身金色便袍,腰间松松垮垮,露出白胳膊,拳上满缠着绷带,而肩侧扛的竟是一杆渔枪。
渔枪随手舞动间,竟有火龙呼啸而出,哐哐数下,那铁甲阵硬是被打得七零八落,摧枯拉朽般崩散开来。每一拳下去,都是铁屑四溅,撼得整个阵法东倒西歪,蓄力一击时,竟直接把一尊铁铸兵像打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平素一向板着脸、不苟言笑的银狮尊者,眼下竟呆愣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手里举着的酒壶忘了放下,任凭酒液顺着胡须淌。
小凌北风当时拳头攥得紧紧的,手指微微发颤。
七岁那年,他抱着玩玩的心思应了尊者们的邀约,闯过一次十八铁甲阵。虽说那次表现也不差,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破了阵,但眼前这小妮子,半盏茶功夫都没到,竟将那铁甲阵打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铁豹尊者远远在高处,一眼认出了她来。
这不是一年前那个土里吧唧的小子吗?没想到竟是个姑娘!只不过那肩背的腱子和结实的个头,看着倒是比一般的姑娘要显眼许多。
“竟是个女子!”非但不忿,反倒是眼神一亮,满脸惊喜。
他当即破了例,要把这丫头收了,还没等话说完,银狮尊者跳出来要和他抢徒弟,两人当场开始争,一度热闹非凡。
铜虎尊者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这会儿见状揉了揉眉心,干脆不发一言,径直离席了。
诸多玄阳弟子齐齐围了上来,硬生生把凌北风挤到了后头。大家伙儿七嘴八舌,一个个满脸惊奇。这可是女弟子!破天荒的女弟子!天知道,玄阳宗自金翎神女飞升后,都快七八百年没收过女弟子了!
*
许多年后,凌北风和司徒燕在诛魔战场上再次碰面,倒像是老友重逢一般。
毕竟每次诛魔,一个前脚刚到,另一个后脚也跟着到了。久而久之,凌北风每逢有魔现身,都得赶紧抢在前头,不然晚了魔丹可就没了。
一来二去,二人便熟得不能再熟了。
只是司徒燕向来不太在意这些,有时候见凌北风到了,她索性靠在一旁,打着呵欠懒洋洋地看他动手,反倒乐得轻松。
遇上难缠的魔物,她甚至还会主动飞书,招呼他来帮忙。
这天在皇都,两人诛魔又碰上了。斩完魔后已是深夜,两人便一同坐在九重塔顶歇息。
月光洒落,风轻轻吹过。
凌北风侧头看了她一眼,好奇问:“你从不争功绩,却还是四处奔波,究竟图什么?”
“图诛魔啊。”司徒燕随口道,“那北风兄呢?又图个什么?”
“飞升。”凌北风简单一答。
司徒燕却笑:“没兴趣。我司徒燕此生之愿,便是居于凡尘,护得天下安宁。”
凌北风冷哼一声,“成了仙,更能护天下安宁。”
司徒燕看他一眼,浅浅一笑,目光远眺夜幕,神色悠然。
她想起十岁那年,家中鱼肉丰盛,欢声笑语满堂,祖母也是在那样的热闹中含笑离世。
去年她顺道回了趟烟水村,父亲因长年劳作满头白发,母亲孱弱地坐在摇椅中,十七岁的司徒汐担起了家里的活计。
相别十五载,再见时都哭得一塌糊涂。本来入了仙门当与凡尘断舍,可她终究忍不住——爹娘一瞬又回到了儿时记忆的模样,眼角眉梢皆是熟悉的悲与喜。
那些往事,深深珍藏在心底,从来不曾淡去。
“一辈子还不够活吗?正因为人生短促,每一刻才弥足珍贵。我啊,可不想活那么久!”
凌北风不言,兀自开了酒。
递过去时,却又收回一寸,“忘了,你不饮酒。”
司徒燕却夺过酒壶,“不是不饮,是我喝了要发酒疯,没人打得过我。”说着爽朗一笑,拍了拍酒壶,“但跟你一起时,便没这个忌讳了!”
她仰头喝了一口,手举着酒壶,拂着唇间。
“北风兄,敬你!愿你早日得道飞升!”
随即她哈哈大笑,身子往后一仰,躺倒在塔顶,眼望着星河明月。
她一向如此,心里装不下忧愁,也不生怨怼,想哭就哭,想笑便笑。
毕竟人生本就短暂,人的脑子也不过巴掌大,能装下快乐和正道,便已足够!
她闭上眼睛,心中则默默许愿:
惟愿手中的红莲枪,坚守正义,不改初衷,
在人间为苍生而舞,除尽魔孽、坦坦荡荡!
尝试另一种文风(不太熟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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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红莲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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