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琴狩又批阅完一摞奏章,正闭眼略微休息片刻时,殿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随着这个脚步传来的,还有一抹若有若无、似曾相识的香味。
一瞬睁眼,顿时对上一双熟悉的、写满惊惧的圆眼。
单怜昨日刚犯了错,又被这里最大的人亲自警告“当好差事”,这趟来送御膳自然是极其想要谨小慎微、好好表现的。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打定主意进殿后一直盯着地面的她,莫名其妙忽然抬起视线,然后就对上了那双寒潭般的眼睛。
不用多,一眼,就把她钉在了原地。
问就是,身为祭品的恐惧。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否则她也解释不出,这种一次又一次,仿佛刻在骨子里一样、让她几乎想要颤.栗和泪腺失控的恐惧感的来源。
单怜一边脸色煞白,一边僵在原地,大脑中为数不多的脑容量疯狂报警!
坏了!她就不该答应这个差事的!
她,她……
脑中还没她出个所以然,一旁郑总管见她脚步凝滞,双眼直视今上,而今上竟也定定望着她,心中微奇,轻声提醒道:
“御膳要呈到御案上。”
这一出声,萧琴狩收回视线。
单怜随之也从僵劲不能动的状态恢复,低下头,屏息、极其小心地提着食盒来到御案边。
刚把燕窝珊瑚羹拿出来放在案上,正要接着拿出那碟柠香芙蓉酥,这时,余光看到那个咫尺之距、无比尊贵之人眼睫微动,似要抬眸。
单怜一慌,脚上不由自主后撤一步,却一个不小心,左脚绊住右脚!
眼看就要摔下来,脑子里已然联想又要遭受一顿“大锤接小锤”的发落。
没成想,却有人比她自由落体的速度更快,在她腰上扶了一把稳住了她。
萧琴狩本能地伸手把人扶住,随之自己默了一瞬,陷入极其少有的困惑。
还没从这种困惑中走出,便见眼前人反应很大地迅速退开身子,把一碟点心放在案上,然后忙不迭跪下告罪。
萧琴狩目光落在她身上。
听见的是破碎的字句。
看见的是低着的脸庞。
闻到的是隐现的香味。
对!隐现的香味!
萧琴狩感受着鼻尖这股极其特异的香味,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解释。
昨日在铭天台,她就有闻到这阵香味。
这个香,大抵别有说法。
世上有些乱人心神的异香,也不是什么奇事。
稀奇的是,此人竟敢用在她身上。
既然近卫和郑修识调查结果一致,此人身世清白,那么她如此一系列行为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成为她的,枕边人。
萧琴狩审视着眼前人,给她下了一个定义性的结论。
表面诚惶诚恐,
内里……
胆大妄为。
她一向不喜别人故意吸引她注意,更何况如此明显的设计。
所以,必须给她一个教训。
让完全没把昨日训诫记在心上的人长长记性。
萧琴狩思索着帝王心术,双眸幽微,语调微沉。
“你既真心告罪,朕便给你认错领罚的机会。”
单怜闻言,本能抬头。
触及那双写满懵然无辜和乖巧温顺的眼睛,萧琴狩一瞬有些动摇,怀疑自己误解了对方。
随之鬼使神差地改变原本逐人出宫的打算,转而道:
"即刻去藏书楼抄书两日、修习心性。别再存些不该有的心思,再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虽然昨天到现在,单怜一直都没明白,她到底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但眼下谁是刀俎谁是鱼肉,她分得很清楚,于是忙不迭应声领罚,随即逃也似地离开。
萧琴狩望着那个慌乱的背影,想到她离去前传出的几声可疑的肚子咕噜声,再次怀疑自己先前的有罪推定。
“郑修识。”
郑总管仍在为刚刚看到的场景、听到的话语而感到不可思议,眼下听到召唤,慢了一拍才应声。
“你觉得她身上的香味有古怪吗?”
郑总管大脑飞速运转。
昨日她是有隐约闻见单怜身上的香味,但那味道没什么纳罕,尚食局种的柠草的香味。
今日也闻到些许香味,但闻着也像是那柠香酥的味道沾染而致。
郑总管浑然不知,她感知到的味道,跟今上感知到的完全不一样,只老实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回答。
“奴觉着,没有什么古怪。”
然后又得到一句“是吗”这种让她云里雾里的答复。
还没琢磨明白这又一句“是吗”的意思,很快今上再次发话。
让她又一次大跌眼镜。
“这碟点心,送到藏书楼。”
“饿着肚子读书,未免太过辛苦。朕不是那等苛吝君主。”
这么说着的萧琴狩浑然不觉其它,只觉自己恩威并施、合理之至,说完便重新埋首公务。
徒留老油条如郑修识,嘴巴微张地站在原地,罕见地露出明显惊讶的神情。
今上一再对那个小宫女雷声大雨点小也就算了,方才竟,竟还主动扶了她的腰!还怕她读书辛苦,命自己给送点心!
虽然是单怜自个儿拿过来的点心吧,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眼下受到的待遇,跟内宫那些小主们的待遇比起来,已经论得上是天上地下了!
要知道,其实那些小主压根都算不上是小主。
陛下年少有为、姿容出众,王卿大员们家里的年轻婵娘自然不乏有那爱慕陛下的。
陛下是无意青眼,更不松口答应选秀一事,可太后着急后嗣啊,于是组建了修善阁,一些对陛下心存爱慕的官员家的婵娘,凭借帮太后修习善事的名义,入住阁中.
表面上,宫中侍人的确给面子,尊称一声小主,但实质上,所谓的“内宫小主”压根不存在,她们说到底只是太后修善阁的阁女,跟陛下没有丝毫联系。
只不过是太后和她们自己,盼望着陛下有朝一日能开窍亲近,让嘴上的面子帐变成现实罢了。
但这个盼望,从来都没实现过,陛下至今没跟任何一位“小主”接触过。
所以,跟“小主”们上赶着的接触被忽视比起来,就可以看出,眼下陛下对单怜的态度是多么史无前例。
一下子破了这么多例,陛下方才这句“是吗”的意思郑修识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先前那个“不想见到的别有用心之人”,完全可以把单怜划出去。
郑修识脑子里飞快过了这些弯弯绕,嘴上连忙应声,端上那碟柠香酥踏出殿门。
刚出去,外面便有小宫亚要孝敬代劳,郑修识一挥手。
“这个我得亲自送。”
小宫亚望着郑大总管脚步匆匆的背影挠挠头。
也没听说有哪位小主得以亲近天泽啊,这是给哪位小主的赏赐啊?
萧琴狩:给心思不纯的宫女送点心什么的,很正常吧
郑总管:……(对小宫亚)这点心我得亲自送
小宫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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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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