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下弦月悬天，残月边萦绕着几片黑云，只露出点点明月的身影。
凌晨的校园空无一人，深秋连聒噪的蝉都已销声匿迹，寒风刮过市一中的校牌，裹挟着些许尘土。
“咳咳。”咳嗽声在宁静的校园里响起，随着风传到校园各处，保安大爷正提着手电筒照例巡视校园。
校园里除了他，似乎再无他人。大爷晃晃悠悠地来，又晃悠悠地离去。
已是深夜，黑云慢慢散去，幽幽月光一点点撒入，照亮校园的一角。
天台边缘，赫然站立着一位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她俯视着地面，突然她伸出了手，向楼下摸去，似乎下面有什么东西召唤她。
“咚！”
一声巨响，地上的尘土被震得飞起。
保安窝在小床上，翻了个身，继续熟睡着。
......
天还未大亮，一辆辆车飞快驶入一中，所有保安都在校门口盯着，禁止任何人在校门口停留，清晨的宁静就这样被打破了。
教学楼下，一群警察围起了警戒线，警戒线的中心躺着一名身着校服的年轻女子，鲜血喷涌，头部破裂，肢体也有些破碎，双眼睁大瞪着天空。
死不瞑目。
警戒线附近所有警察忙碌着，勘探着现场。
“远哥刑技说天台边有个书包，作业本上面写的是高二·十八班王图楠。”罗成义和旁边围栏外的男子交谈着。
这个案子发生在周末，需要尽快查清死因，否则等周内上课会很麻烦，负责勘探和负责查问的刑警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好，让高二十八班的老师来认下人。”那名叫做远哥的男子低头看着刚刚获知的一些信息，罗成义一溜烟跑去一群衣冠楚楚的人中让他们叫来十八班的老师。
可巧当天是大周周六，学校放假，十八班班主任回了家，于是明时安作为住在教师公寓的任课老师，被领导的夺命电话叫往了现场。
越靠近现场，血腥味越浓，夹杂着尘土的气息，浓烈地向众人表示着一条生命的逝去。
明时安跟在罗成义的身后，来到旁边教学楼，警戒线远处。
“远哥，十八班老师到了。”罗成义大声呼喊着远处正做着记录的男子。
男子迅速做完手上的工作，向他们跑来。
明时安看着那警察向这边跑来，天光还未大亮，清晨雾气朦胧，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这边跑来，慢慢在雾气中显现出了轮廓，一身黑色冲锋衣装扮，带来些许凉气。
“你好。”陈远很快到了明时安面前，不知是否是因为跑来有些累，他顿了下喊道，“老师。”
“你好，警察同志。我是十八班语文老师。”明时安微微低下了头回应着。
“是这样的老师，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王图楠的学生，你过来认一下。”罗成义说着便向带着明时安往前走。
“等下。”陈远拦住了他，拿出了刚刚拍摄的图片递到明时安面前，“这是我们在现场附近找到的练习册，你看下认识吗？”
那是一本语文练习册，小巧娟秀的字体写满了作业本，明时安一眼便认出是班上学生王图楠的字迹，她一向认真且热爱语文，笔记总爱写得满满当当。
“是她的。”明时安低声回答着。
“好，那你有她的照片吗？”陈远将作业图片收起来问着。
“有的。”明时安掏出了班级合照，图片放大，指着第一排边缘的一名女生，图上的女生扎着马尾，个子小小的，腼腆地笑着。
从身形来看，和尸体很是符合。
停顿了下，陈远盯着她，追问着：“你知道她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她的下巴曾经因为摔倒缝了几针，所以有个疤，还有针眼。”明时安微微抬起头，手指比划着自己的下巴左边。
“好，我们知道了。”陈远拿出相机放大图片看了下，确实在尸体左侧下巴处看到了一条较长的疤，旁边还有几个小针眼。
“那可以初步确认死者身份了。”一旁的罗成义说着。
听到此话，明时安感觉内心像被石头砸中了，心理猛然一惊又落下来，诸多心绪涌上，不知作何回答，只得叹了口气。
“准备通知家属吧。”陈远的声音在明时安耳边响起，嗓音低沉，“麻烦你配合一下了，明老师。”
简单交代后，陈远准备带着明时安回警局。
“警察同志，我想再看看她。”明时安语气平静，眼眸低垂看向地面。
“这...明老师，死者现在的情形确实不太好看，甚至有些吓人，要不算了吧，等之后我们验尸结束，给她处理后你再看也不迟。”罗成义没想到这老师胆子还挺大，但是还是怕她见到了会受不住，于是苦口婆心地劝着。
“我想再看看她。”明时安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陈远默不作声，只是盯着她，眼前女子穿着白色风衣，露出一点深棕色裙子的边角，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披散着，因头低着，几缕头发散下来微微遮住了脸，显得人更加瘦弱，脸上没什么血色，唇色也是苍白的，眼睛低垂着，让人无法探知她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她容貌依旧，甚至更胜从前，但是却再也没见她笑过，昔日总是微红的脸颊也变得苍白，似乎她也被岁月洗礼成了辛劳的大人，不复往日光彩。
三个人都不说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陈远沉默良久，说了句：“走吧，我陪你去，但是只能在外面看下，中心地区是不能进入。”
明时安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穿过熟悉的教学楼，来到了警戒线外较远的位置。
天色依旧大亮，只有些许雾气萦绕不肯散去，在点点雾色中，她看到了那个腼腆羞涩的小女孩，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血液已有些发黑，在她身下似乎开出来一朵巨大的红玫瑰，头颅已经裂开了，五官已经看不清了，只看见她的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天空。
在坠落的那一刻，在躺在冰冷的地面的那瞬间，她会想什么呢？
往后，再无往后。
秋风拂过，带来更加浓厚的血腥气，熏得人直反胃，明时安就这样站在，不发一言。
良久，明时安说：“走吧。”转身丝毫没有眷恋地离开。
罗成义看看陈远，又看看明时安，总觉得这两人不太对劲，带人上警车后，他一把拉住陈远：“咋的你们认识啊，她可没有告诉我们她叫啥，你就直接叫她明老师了。”
陈远默默瞥了一眼坐在后座的明时安，敷衍地应付着：“嗯，同学。”
罗成义还想说些什么，但想到刚刚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又感觉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顿时老实了许多。
一路无话，直奔警局。
询问室内，明时安看着准备坐下的二人，突然提出要女警来询问。
罗成义和陈远听到这个话语有点愣住了，但反正是谁来做都一样，罗成义自觉地拍拍陈远的肩膀，然后出去叫来了一名女警。
在等待的过程中，陈远给明时安倒了一杯热水，两人依旧保持沉默。
沈知云进来时就感到气氛十分沉重，出于职业素养只是默默观察着。
陈远自觉地坐在一旁记录。
“你好，我是刑警队的沈知云，您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如实记录。我们想了解下死者王图楠的一些基本情况，麻烦您配合。”沈知云对着明时安微微笑着。
“你好，我是王图楠的语文老师明时安，她是我的课代表，一个很乖的女孩子。”明时安见了她，似乎放下了尴尬和冷漠，十分顺当地讲出自己所知的情况，“她的家境不太好，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她爸爸对她...不算太好，所以她很努力学习希望能够上个好大学改变自己的人生。性格方面有些腼腆，不太爱说话，在班里没什么朋友。”
明时安回忆着记忆中的女孩，微微泛出了笑容，继续道：“但她文笔非常好，情感很细腻，哪怕是应试作文也能写得很出彩，参加过一些征文比赛都获了奖，昨天晚自习，她还给我看了她新写的文章，我还建议她去投稿试试。”
“嗯，那听起来她和您关系很不错，”沈知云专注地听她讲着，话锋一转，“那她有没有和您说过什么，比如家庭，比如人际关系方面的？”
“有的。”明时安抬起了头，“前段时间她和我聊天说过，和人打交道太累了，被误会了去解释会被说心虚，不解释大家都默认是她做了坏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具体不清楚是什么事情，我问过她，她不肯说，但是从她昨晚给我看的文章来看，应该是班上有人误会她喜欢了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于是被集体针对了，我问过她是谁早恋，她也不肯说。”
“那你们之前也没发现这个情况吗？”陈远忽然开口问道。
“我们只是老师，警察同志。”
“没有造成实际证据，受害者本人又不肯追究，也只能班主任严厉批评下，再在班上严肃提一下这件事，否则家长就得找上门来了。”明时安讽刺地一笑，“毕竟，孩子是家里病得最轻的那一个了。”
询问室又安静下来，只有键盘的敲击声，气氛又有些诡异。
沈知云打破了沉默，“那你还记得那篇文章写了什么吗？”。
“只记得大概。”明时安摇摇头，盯着杯中的水，手指摩挲着水杯，“昨天晚上她就给我看了看，其实看下来应该就是她的心理独白，里面有一段我记的是化用的朱湘的诗：跳上高云，惊人的一鸣；落下尸骨，羽化灵魂。整篇文章比较诡异，不是她平时的风格，我其实也没有太看懂。”
“你刚刚说她爸爸对她不太好，是怎么样的不好呢？”沈知云抓住她刚刚提到的信息问道。
“她的名字，本来该叫王图男，男孩的男。”明时安顿了一下，有些惋惜道，“但是因为村子里登记名字的人弄错了，就写成了现在这个，她说她爸爸还曾经怪过那个登记名字的工作人员，认为都是因为名字弄错了他家才没有儿子。”
王图楠曾经为这个名字自卑不已，直到那次课上学到《逍遥游》的那句“而后乃今将图南”，明时安还曾开玩笑说她的名字要是“图南”就更好了，有志向远大之意，王图楠的小脸红红的，背似乎都挺直了些。
“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信息了，其他情况你们需要去问其他人了。”明时安一口喝完杯中水。
重男轻女，误会，霸凌，三个词构成了一个少年青涩的十七岁。
开新文啦~~希望大家会喜欢。期待大家的意见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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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图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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