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木匠

听到有人说话,陈大用停了手,却并未抬头,只侧了侧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老人家你有多久没吃过肉了?”姜佑安说道。

“吃肉?”陈大用疑惑地站起身,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人的站在近旁,皮肤白得不像村姑,她脚上穿着缎面鞋,裸露的肩膀上有一大块伤口,真是奇怪,“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我就住在附近,老人家,你做木匠,可以经常吃到肉吗?”姜佑安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附近?他怎么不知道附近有这么一个女人?陈大用心生防备,“你是卖肉的?”

“不是。”姜佑安答道。

“你想学做木匠?”陈大用问道。

“也不是。”姜佑安答道。

陈大用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警惕地看着姜佑安,“那你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自己的唐突,姜佑安笑了笑,“老人家,我没别的意思,我是卖花的,买不起肉吃,想问问老人家做木匠能不能吃得起肉。”

附近的,卖花的,哦,原来是袁竹家的人,陈大用放松下来,“我能不能吃上肉,得看有没有活,怎么说也比你家强点儿,一个月能吃上两三次吧。”

姜佑安看了看廊下挂着的弓,“老人家吃的肉,是买来的,还是猎来的?”

陈大用露出和蔼的笑容,“年轻的时候也吃过猎来的肉,现在年纪大了,只能买肉吃了。”

姜佑安的眼睛亮了,欣喜地问道:“这么说,附近山里能打到猎物?”

“能啊。”陈大用点头应道。

姜佑安激动地向前一步,“都有什么?”

“兔子、野鸡、鹿,还有狐狸和野猪之类的。”陈大用看见姜佑安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想去打猎?”

“打猎我不感兴趣,我就是想吃肉。”姜佑安坦诚地说道。

“想吃肉,就养几只鸡不就行了,比山里打野鸡可容易多了。”陈大用说道。

姜佑安想了想,如实相告,“养鸡我不会,打猎,我还有点经验。”

“你打过猎?”陈大用问道。

“小时候贪玩,经常去,长大后去得少了,有些生疏了。”姜佑安说道。

“你是山里人?”陈大用又问道。

“那倒不是。”姜佑安指着墙上挂的弓,“老人家的弓若是不用了,可以卖给我吗?”

陈大用朝墙上瞄了一眼,那弓常年挂在那里,已经布满了灰尘,“那是把旧弓,早就不能用了。”

“能修吗?”姜佑安问道。

“能修是能修,不过,不值当,修了也不一定趁手,姑娘要是想要弓,去集市上买把新的吧。”陈大用答道。

“不瞒老人家,我没钱,集市上的新弓买不起,只能寻把旧的。”姜佑安说道。

陈大用休息了一会儿,拿起了锯子要继续锯木头,“没钱啊,没钱你连旧的也买不起。”

姜佑安急忙道:“我虽然没钱,但我跟你保证,以后我打到的猎物都分给你一半,你不想天天都能吃到肉吗?”

陈大用笑道,“肉我当然想吃,不过,就凭你,用我这把旧弓,想要天天吃到肉,那真是难于登天。”

姜佑安不服气,“我试都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

“你啊,确实不行,老汉我今年五十多岁了,且不说我自己年轻时就打过猎,就说我这辈子见过的其他猎人,没有一个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只在小时候射过箭,追过一两只兔子,就真以为自己能当猎人了?”陈大用摆了摆手,“你还是快走吧,别耽误我干活。”

“我不用你相信。”听到他对自己的否定,姜佑安来了脾气,从怀里拿出一串钱来,“那弓,我买了。”

陈大用抬眼看了看姜佑安的肩膀,“这钱是要去看大夫抓药的吧,买了弓,你肩膀上的伤怎办?”

“这不着你管。”姜佑安说道。

陈大用放下锯子,站起身看着姜佑安,“你宁愿不治肩膀,也要买弓?”

“对,我一定要吃到肉!”姜佑安肯定地说道。

看着姜佑安,陈大用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孙女,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孩子气。”

“随你怎么说,我就是要吃肉。”姜佑安说道。

“你有多少钱?”陈大用问道。

姜佑安数了数手上的钱,“三十文。”

陈大用伸出一只手,姜佑安把铜钱放在了他的手上,他转身向屋里走去,微微佝偻着身子,不一会儿就又从屋里走了出来,把一个小瓷瓶递给姜佑安。

姜佑安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金疮药,洒在伤口上,注意伤口不要沾水。”陈大用说道。

“我是来买弓的,不是要买药。”姜佑安把药递了回去。

陈大用笑了笑,“做木匠的,这种药都是常备的,不值什么,弓我就送给你了,有弓还要有箭,那三十文钱,我会给你做几支箭,你明天再来取吧。”

姜佑安喜出望外,向陈大用拜了一拜,“多谢老人家。”

“我姓陈,你叫我老陈就好,你是袁竹的妹妹?”陈大用问道。

“我叫姜佑安,在袁竹家暂住,陈爷爷,那我明天再来拜访。”姜佑安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雷声轰隆隆在天边响起,在雨滴降落前,姜佑安回到了袁家。

袁竹和阮招娣坐在门内,看着院子里的落雨,卖剩下的茉莉花被养在大碗里,让氤氲的水汽都充满了花香。

阮招娣让姜佑安坐下,动作轻柔地给她上药,药粉洒在伤口上,疼得她一激灵。

袁竹跟她说着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小阮说给自己取名叫阮荷。”

姜佑安咬着牙,紧闭着双眼,“嗯?你说什么?”

阮招娣上好了药,取来准备好的纱布,给姜佑安包扎伤口,“要不,去屋里吧,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好好缠上。”

“不用。”姜佑安把衣服向下扯了扯,把右边胳膊从袖子里掏了出来,“直接缠吧。”

阮招娣看东屋的门在关着,外面下雨,也没有行人,就顺从地给她包扎好了伤口。

姜佑安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看着袁竹,“你刚才说什么河?”

阮荷在一旁坐下,“阮荷,我给自己起的名字,荷花的荷。”

“你喜欢荷花?”姜佑安问道。

“喜欢,我那天要跳河,特意选在了有荷花的地方,就是想死在荷花底下,还能让荷花长得壮些。”提到那天的事,阮荷的脸上带着浅笑,好像已经释怀了。

姜佑安笑道:“阮荷,这名字真好听。”

“伤口包扎好了,你把衣服穿起来吧。”袁竹说道。

姜佑安向着大门伸出右手,感受着潮湿的水汽,“天气这么闷热,胳膊露出来凉快。”

“你平时都这个样子?你爹娘不管你吗?”袁竹问道。

“管啊,我不听就是了。”姜佑安转头看向袁竹,“你也觉得我不应该把胳膊露出来?”

“你住在我家里,我不希望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要是给我招惹了麻烦,我就只能把你赶出去了。”袁竹不客气地说道。

姜佑安不解,“露胳膊而已,能有什么麻烦?”

“有关男人的麻烦,你皮肤这么白,一看就是个不会下地干活的人,你这个样子出现在外面,男人会以为你是存心勾引,到时候连累得我都要被人嚼舌根。”袁竹说道。

“爱说什么就说呗,我才不在乎,明天我就这样去卖花。”姜佑安无所谓地说道。

“你不在乎,我在乎,明天你就不要出门了,我的脚差不多好了,明天起,我还是自己卖花去吧。”袁竹说道。

“那也行,明天你去卖花,我就进山打猎去。”姜佑安说道。

袁竹有些吃惊,“打猎?你瞎说什么呢!”

“佑安姐姐,你会打猎?”阮荷也惊讶地问道。

姜佑安冲阮荷眨了眨眼,“打猎嘛,我学过一点儿。”

“你什么武器都没有,用什么打猎?”袁竹问道。

“明天就有了,你们就等着吧,我肯定让你们都吃上肉。”姜佑安信誓旦旦地说道。

“真的吗?姐姐你真厉害。”阮荷夸赞道。

袁竹一脸严肃,“先别说大话,你明天要一个人进山?”

“对啊。”姜佑安点点头。

“你进过山吗?”袁竹问道。

“小时候去过。”姜佑安答道。

“小时候?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边的山你又不熟悉,别说是进山打猎了,你就是进山走走,能不能转出来都不一定。”袁竹说道。

袁竹的语气生硬,姜佑安听了非常不舒服,“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我四肢健全,能跑能跳,还能进了山就出不来?你越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去!”

“你是外地人,不清楚这边的情况,我还能害你不成?”袁竹缓和了语气劝道。

“不去才不清楚,我去了自然就清楚了。”姜佑安说道。

袁竹也生气了,“行,你非要去,我也不拦你,你要是掉到什么石头缝里回不来,可别想着我们能去找你!”

姜佑安针锋相对,“不用你找我!你不是总想赶我出去吗?我要是死在了外面,正好合了你的心意,反正是我自己要进山的,死了也怪不到你头上。”

袁竹气得没话讲,起身进了屋里,阮荷低声向姜佑安解释说袁竹也是担心她,姜佑安让阮荷不必多说,自己都清楚,打猎这事,自己是势在必行。

一夜无话,清晨,阮荷送袁竹出了门,给姜佑安换了药,又给她带了干粮和水,姜佑安向阮荷挥手告别,让她在家等着吃肉,阮荷微笑着点头答应。

袁竹卖花回来时,阮荷已经做好了午饭,给杨恩送了饭,两人在桌边等了很久,也不见姜佑安回来。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午饭。

整个下午,阮荷坐立难安,她不时走出院门,看着姜佑安离开的方向,却始终看不到姜佑安的身影。

眼见太阳就要下山了,阮荷更加着急了,“袁姐姐,要不,我进山去找找她吧。”

袁竹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簸箕放到一旁地上,还没说话,就看到从院门外进来个人。

“不用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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