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濯自来到大齐,虽不像之前那般在武道上勤勉,但日常也颇重视养生之道和体能锻炼,加之继承了原主的一身武艺,肌肉记忆还是一直存在的,可那妖道这一招来的既急又猛,韩濯闪身将将躲过,下一记拂尘便又攻了过来。韩濯右手一翻,欲从旁路击他手腕,可这拂尘仿若活了一般,向下一沉直逼向她持刀的腕子。韩濯只觉罡风扫过,愣是没敢硬接,急急撤刀。
她从开始似乎便一直处于下风,李三三在一旁看得心焦,身畔云归一直没有动静,她想上前帮忙却不知道从何插手,一时间竟然生出悔意,怎么自己净学了些旁门左道,关键时刻根本顶不上什么。
可李三三观察到,这道士进攻虽猛,但韩濯并非完全招架不过来,似乎这道士的左腿在动作时有些笨拙,相比他舞得狂乱的拂尘来说,基本不见他用什么腿上功夫。
“攻他下盘!”
韩濯招架得本来辛苦,方才一阵心焦,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思考解决方法,李三三这一嗓子倒是提醒了她,她神色一凛,迅速出腿横扫。
韩濯从小无论武艺,刀剑,还是骑射上的功夫,都是被老英武侯依着练兵的法子教出来的,底子深厚,下盘更是稳如磐石。那道士一愣,勉强将身退开,可韩濯分明看见,他的左腿似是有过旧伤。
韩濯了然,手中佩刀不再执着与拂尘缠斗,反而斜斜砍过逼向这道士左侧小腿。
妖道见她改变了策略,冷笑一声,迅速将距离拉开,将身一跃,与韩濯分开丈余之远。
韩濯警惕,也并未步步紧逼,只是目光如炬,未敢有丝毫懈怠。
“韩家人倒是有两把刷子,倒也不算浪得虚名。”
韩濯并不觉得这道士夸她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冷哼一声,并未应答。
她方才招架起来已经算得上十分费力了,自穿越而来她还没有如此正面和人起过冲突,原身的武艺她只能运用个七八成,这妖道又算是个高手,方才只是侥幸发现破绽捡了个便宜,靠肾上腺素撑着勉力一战,之后这妖道察觉到自己的策略,必会护好命门所在,再想赢一招半式怕是难了,因此她后知后觉有些后怕。
“不用废话,你老老实话随我们回府衙,或许还死得体面点。”李三三从铁床后冒了头,对这道士说道。
这道士从未把李三三放在眼里,闻之冷笑道:“好个天真的丫头,府衙又算几斤几两?能奈我何?”
韩濯沉声道:“你说明白,你干出这些勾当,是不是永王给你兜着底?他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值得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蠢事?”
李三三忍不住骂道:“你这个阴阳脸没面皮的跛脚丑八怪,害了这么多人,还好意思腆着丑脸狗叫,定是祖师爷爷见你丧尽天良才让你生了这副丑像,我要是你就好好窝在狗洞里,免得出门吓死鬼哦!”
那妖道虽然未曾刻意隐藏自己的半张畸面,但他从前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自毁容以后怨愤渐深,天长日久内心早已扭曲,偏偏要世人盯着这张阴阳面却不敢议论一句,听李三三这么一说,被气得面色发青,气血翻涌间彻底动了杀心。
“姑娘倒也不必假设。”他阴森森地说道:“等下我便让姑娘试试,要得这半张脸也不难,只需拿那烈火烧灼,不出半刻便能肌肤溃烂,脂化肉焦。”
“住口!”韩濯厉声说道:“你把西京城当成了什么?难道是你能随意行恶的地方不成?”
“呵。”那道士冷笑出声。
“那您以为,这西京城是什么干净地方?驸马爷舒坦日子过惯了,还以为普天之下都风调雨顺,被天子的君恩泽被着?”
“我这脸,这腿,被毁掉的一辈子,全都拜天子所赐啊!对了,还有我那个没有心肝的好父亲,你们此刻指着我的鼻子骂得冠冕堂皇,好义正言辞啊,可我呢?谁来赔我十年的光阴,谁来赔我的一辈子!若是易地而处,我看你们谁又能眼睛不眨地说出那些道貌岸然的话?”
妖道目光闪烁,壁灯映得他眼睛似有烈火燃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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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殿下,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您别为难我们。”
宋青瑛面色苍白,眼神低垂,微微伸出手,攀上了侍从的手臂。
侍从一愣,方欲说话,转头瞧到宋青瑛的模样,被吓得六神无主:“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宋青瑛嘴唇发青,微微颤抖,似是终于支撑不住了一般,扶着他的手臂便缓缓滑在地上晕厥过去。
两个侍从一左一右,皆是六神无主,大眼瞪小眼。
“怎么办?”
“嘶……有气,我们要不要请太医?”
“废话,这可是公主殿下!”
“可太子殿下说过,不能让......”
领头的侍卫摆摆手:“公主殿下年纪这么小,会出什么事?不然殿下也不会只让咱们俩看着了,你快去禀告殿下,我把公主扶进去。”
另一人诺诺应是,闪电一般划走了。
剩下的那位摸了摸鼻子,也不能任由宋青瑛就这么趴在地上,弯下腰打算将宋青瑛移入屋内。
他方低头,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那侍卫顿觉不妙,方欲跳开,宋青瑛伸手一挥,一包细细的粉末便直接摔在他脸上炸开,他来不及叫喊,便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
宋青瑛翻身起来,他这包药粉还是李三三当初给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他拍拍手起身,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侍卫,心里犯难,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撸起袖子,拽着他的衣领朝屋内拖去。
房中意料之中无人,宋青瑛打算速战速决,若是侍卫太医太子什么的一会儿一长串来了可当真不好办,他三下五除二把侍卫的衣裳剥了换上,慌乱间在塌上摸到了什么东西。
“嗯?”
他用力把衣衫不整的侍从扒拉到地下,这药粉劲儿很大,没有十个时辰醒不过来,对李三三的制药手段,他还是很放心的,因此那侍卫摔在地上伴随着“咚”的一声,发出了十分不满的哼唧时,宋青瑛并未十分紧张。
这间房怕是多年未用了,委屈巴巴的挤在这里,没上锁也没堆放杂物,古怪得很,宋青瑛掀开褥子,床板果然翘起一块,他回头环顾,确定无人后将它一掀。
堂堂太子殿下的府邸处,竟然也藏着一个密道。
即使换了装束,他这小身板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怕也要引人侧目,只稍稍思考了一瞬,宋青瑛便当机立断钻了进去,还顺手把床铺整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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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空气有些潮湿,草药焖得发苦,喘息也艰难,丹参和党参却已经习惯了,他们急匆匆地在迷宫般的房间来回,神色凝重。
“师兄,永王殿下怎么突然让我们来清点名册,其他人呢?师父这两日也不对劲,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党参问道,他年纪小一些,什么话都藏不住,疑虑憋了一路,顾不得只做不问的隐形规矩,惴惴道。
丹参摇摇头,眼神冰冷瞧了他一眼,党参便立刻闭了嘴。
“主子要做什么,岂是你我能置喙的,少说话,才能保住你这条小命,把名册给我。”
丹参从党参的手中接过一本有些旧了的册子,轻轻扫了扫上面的灰尘。
“这便是第一卷了。”
丹参点点头,翻开第一页,册子上密密麻麻注写着人名和籍贯,他伸出手,在第一个名字上面停顿了一下,长叹一声:“竟有十年了。”
冯氏女素萍,年二十二。
“师兄,师兄?”
丹参回过神来,看向党参。
“师兄怎么发这么久的呆?这第一卷有什么特别的么?”
党参凑过来看,念道:“冯、素、萍?”
“住口!”
党参被吼了一下,吓得颤了颤身子,不明白究竟为何。
“这是惠妃娘娘。”
“唔…什么?”
党参吓得呆了,他自小长在丹参身畔,虽然对这供奉给天子的丹药一知半解,却明白这药到底是要耗费不少女人的,今日听见师兄一句话,仿佛无声处闻惊雷,震惊之余担心起自己的小命,听得太多,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师兄,这名册不是记录那些产药的女人的么?惠妃娘娘她怎么…她,她当年?”党参结结巴巴道。
十年前惠妃娘娘死于产难,这事宫内人尽皆知,党参想到了什么,狠狠抽了一口气:“所以当年,其实不是产难?”
丹参不发一言,党参急于求证:“师兄?这是真的对不对,你说话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京城要变天了?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
刹那间,党参的脖子一凉,他寒毛倒竖,感觉到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脖颈上流下,顿时吓得双腿哆嗦,站立不稳。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持刀人个头不高,手上力道却不容置疑。对面,丹参平静地对上稚嫩的脸上那一双森然的眼睛,目光最终落在那人眉间朱砂上。
“公主殿下。”
宋青瑛第一次把刀架在人脖子上,可此时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浑身肌肉由于紧张和愤怒而紧绷,他心脏砰砰狂跳,某个残忍的,他追逐多年的真相呼之欲出。
而他对此毫无准备。
他片刻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惠妃娘娘的死因,一句不差地告诉我,否则,我不介意让自己的手见见血。”
这话不该从一个传闻中的修行人长宁公主口中说出。
可是,他还必须活着的意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宋青瑛自嘲地想道:他的存在不知沾了多少人的性命,枉自赤条条,却处处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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