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雅看向周当，用眼神询问他事情的真相是否如此。周当被王玉泽冰冷的声音唬得一跳，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她细细的眉毛纠缠在一起，说道，“既然那谢昶廉没有顾及从前的情分，为何我们要顾念旧情？”
王玉泽心道也是如此。
“自来荆州，我想做的事情，那谢昶廉每每都跳出来阻止，实在恼人的紧。”
周当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南宫雅冷声道，“你们有从前的情分，我与他可没有。主君日后是做大事的人，难道要为这点情分被牵绊住吗？若是那谢昶廉与主君心意相合便罢了，可他偏偏自视甚高，处处用情分要挟的主君，做到一桩桩事，对主君有半点好处吗？”
说罢，她犹觉不够，厉声道，“你是主君的人，却处处为谢昶廉那厮着想，是也想投入他的门下吗？”
王玉泽静静地凝望着周当，回忆起往昔来。
周当是家生子，从小便被选到她身边，两人可以说是一同长大，说是异性兄弟也不为过。而谢昶廉在这些孩子中就是大哥，“孩子王”，深受他们的崇拜。这种崇拜情绪一直维持到现在，即使是王玉泽，在没察觉到谢昶廉的改变时，心中仍旧充满幼年时对“大哥”的孺慕之情。
一群孩子中，以周当为甚，他最是崇拜谢昶廉，只要谢昶廉来府上，两只眼睛就时刻停留在他的身上。
王玉泽理解他的这种心情，可并不打算放任。
事到如今，她想的很多，周当心中的孺慕之情也许在日后会变成一个种子，怀有异心。既然南宫雅将这个隐患挑明，她就必须做出决定来。
是留，是走。
她还需要好好思考一番。
南宫雅见周当一副被震慑在原地，失了魂的模样，心中怒火高涨，咳嗽声剧烈。她一边捂着胸口，在咳嗽的间隙中用手指指着周当道，“眼下这个情况，你竟然还在犹豫。”
王玉泽走到她身上，手掌抚上她的脊背，轻轻为她顺气道，“何必这样生气。”
周当笨嘴拙舌，脸涨的通红。
可他心中也有自己的坚持，而谢昶廉就是他心里到那个的坚持。
王玉泽淡淡瞥过他一眼，再没有看向他，道，“日后便不用来院子后面了。去前面和王家府兵一起吧。”
她心中了然，人是会变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会变，一起跟着的小厮也会变，就连她自己，也无可避免的产生一些变化。
周当脸色煞白，由红转白，如遭雷劈似的看向王玉泽，他嗫嚅着嘴唇，几次想说话，可都没有说出口。
没有哪一次，王玉泽看向他的眼神像一把凌厉的匕首，插进胸脯，左右翻转，搅动，把他的胸腔搅的稀巴烂。
他颤抖着双臂，俯下身体来，道，“谢将军恩典。”
王玉泽又道，“你跟了我许多年，情分非比寻常，我会修书一封归家告诉爹娘，销去你的奴籍。自此你就是一个自由的人了。”
她对下人向来宽厚，也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拿捏别人，能做上这样一桩成人之美的事情，日后周当想要做出些什么不利于她的事情，都要顾念今日的情分。
“销去奴籍？”如果说刚才周当脸上是不可置信，这下就彻底变成了激动。只有对主家有特别大贡献的人才会被销去奴籍。
虽然有人说，宁做富家奴，不做贫家人。
可从周当意识到他与王玉泽是主仆开始，心中就埋下一颗向往自由的种子，崇拜谢昶廉也不过渴望变成像他一样能够出去建功立业的人。
侍候在一旁的青竹眼中暗暗划过不屑。
这一切都被王玉泽收进眼底，没了奴籍，周当便不能再受王家的约束他愿意留下来也好，离开投奔谢昶廉也好，都只能为王家添上一笔美名。她正是思及此，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周当拜退王玉泽，高高兴兴地走了。
王玉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一双冰凉的手搭上她两侧的太阳穴处，轻轻揉捏着，力道不轻不重，缓解了她的胀痛感。
“青竹，我销了周当的奴籍，你羡不羡慕？她哑声说道。
那手的动作一顿，软纱袖轻拂过她的手背，只听见青竹的声音道，“说不羡慕，自然是假的。但奴心中有一杆秤，什么能提，什么不能提还是知晓的。”
王玉泽缓缓睁开眼睛，审视着面前这个身着红衣的人，道，“聪明是件好事，可有时候也不要聪明过了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穿红色的衣服了。”
青竹眼睫一颤，轻轻一笑，“将军仁善，从不苛求奴。奴也只是偶然心血来潮，想试试自己从来没有尝试过的。”
他抬起眼来，眼中温柔缱绻，十分缠绵。
这种眼神，王玉泽只在殿下眼中见过。
红衣也好，眼神也好，身姿做派也好，青竹都学的不伦不类，替身，赝品，她竟不知道青竹有这样大的野心。
王玉泽起身猛地一拍桌子，剑腾空而起，她抽出剑来直指青竹的咽喉而去，青竹仰着脖子，此刻剑尖在他的喉结处只有咫尺的距离，再往前送一寸，便会划破他的喉咙。
青竹并未反抗，哀怨地看着王玉泽，好似她真的是一个负了别人感情的人渣。
王玉泽紧紧捏着剑，手臂紧绷着维持着这个巧妙的距离。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从一开始的笃定开始慢慢地生出一些怀疑来，青竹出现的太过巧合，又太过能干。这样的人在刺史府竟然没有得到重用，王玉泽是不信的。
她更不信的是，这样想尽办法出头的人会甘愿在刺史府中做一个专门负责洒扫的下人。
眼看对峙僵持不下，王玉泽一个发狠将剑往前送。
她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如此，便只有一个手段可以验证这件事情了。
果然不出所料，青竹的后脊骨就像被抽去似的，软绵绵地向后一倒，避过她的扫过去的剑，又连着往后蹬退几步，直起身来，拉长尖利地声音道，“郎君好狠的心，竟然真的要杀我。”
王玉泽收起剑来，冷哼道，“你身上的那股骚腥，怎么扑香粉也掩盖不住。”
青竹眉眼轻轻一挑，眼神邪魅起来，白皙的手指绷紧变成兰花指，指着她道，“原来你是靠着这个发现我。”
他的伪装功夫出神入化，倒没想到跌在这儿。
谁不是一瞧见他这张脸，就失了魂魄，偏偏王玉泽不为所动。
“除了用美色这种下作手段，你还会点别的吗？”她厌恶地用手拂去肩膀，似乎是在扫去青竹留在她身上的气息。
“我是该叫你青竹好，还是该叫你，红衣游侠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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