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已经到了。
众人踏着新妇的足迹在其后进入摆好了青帐的院内观礼。
新人拜完天神地诋、列祖列宗,然后再交拜,最后拜完宾客才继续接下来的仪式。
本朝新妇多是以扇遮面,需新郎做完却扇诗才会放下扇子露出真容。
却扇后,二人再洁手洁面,同牢而食,合卺而饮,解缨结发才算礼成。
唯一的漏洞就在同牢礼上所食用的食物和合卺酒。
可是直到新娘入了洞房,颜清越也没看出任何问题。
正要往宴席上折返的时候,郑观澜忽然出现,堵住了去路。
“走,和我去厨房。”
颜清越猜到他的想法,立即和他从人群中穿行离开。
厨房距离新房不远。
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厨房外,闻蝉正站在一个小桌边等着,桌上放着几盘菜肉。
“这是……”
闻蝉放下筷子。
“刚刚截下来的,和新人的吃食一锅出来的,我尝了个遍,完全没反应。你们都试试?”
郑观澜拒绝:“你既然都尝过了,为何还让我们尝?”
“有些药只对男人或者女人起作用,而且迷药对我作用不大。”
“那你还尝?”
“我尝尝有没有迷药的味啊,笨。”
颜清越夹在二人中间,被吵得头疼。
她拿起筷子塞给郑观澜。
“我们都尝尝,都尝尝。”
郑观澜这才夹了几口。
二人吃完喝完,都没有感觉。
“没有啊。”
郑观澜也放了心:“既然如此,想必他们应该不是凶手的目标。”
“颜驸马!”背后传来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
颜清越转过头。
那是个穿了一身大红衣裳的壮硕妇人。
“王媒人?”
王媒人朝着三人行礼。
“难为您还记得我。听说您和公主婚后可是蜜里调油,真是恭喜恭喜!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这公主府就要添丁进口了!”
颜清越咳嗽了两声:“借您吉言。”
真能添丁进口那可是怪谈了。
这位王媒人是京城的官媒,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找她做的媒人,颜清越的婚事自然也是如此。
王媒人又对着郑观澜问道:“郑评事今年又是高中又是高升,这婚事可有眉目了?”
“不急。”
“凑个三喜临门多好。”王媒人也不多纠缠这个问题,转头问着闻蝉,“你呢?”
语气随便很不少,二人明显很熟稔。
闻蝉摆手:“我早就说了我要求高。”
“臭丫头!”王媒人说道,“我今年可是帮你去月老祠算过了,你呀,姻缘将近了,要注意啊。”
闻蝉煞有介事点点头。
“知道了,我明日就去求个避煞符。”
“胡说什么!”王媒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嘴巴,“真是不省心。”
“娘?”里面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子,皮肤很白,他将一碗汤放在桌上,“您老先把汤喝了。”
说完他就急匆匆进去了。
那汤有些腥气还带着药味。
颜清越鼻翼微动。
“桑寄生、生杜仲、黄芩……猪心?”她对着王媒人问道,“您精神看着挺足的啊。”
向来笑得喜庆的王媒人脸上闪过一丝黯淡,她按了按额头。
“老毛病了,头疼,经常昏昏沉沉的。”
等她把汤喝完,颜清越才说道:“我给您看看?”
王媒人捂嘴:“您还会这个?”
“略通。”颜清越伸出手。
王媒人知道她性子亲和,也不拒绝。
“那就劳烦您了。”
“您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舌尖发红,舌苔几乎没有。
颜清越继续问道:“您是不是经常口干舌燥,睡得不好,容易焦躁不安?”
“正是呢!”王媒人拍掌,“您可真是神了。”
“您这是少阴病,心中烦,邪火内攻,热伤阴血,下利脓血。喝点黄连阿胶汤配上琥珀养心丹即可。我见过类似的病人,最重要的还是得多休息,少思虑。”
王媒人千恩万谢:“之前找的大夫只说让我下火,哪里有您说得这么全面。”
“小事情。”颜清越也不愿意久留,“您记着吃药,我先回去了。”
“颜驸马慢走。”
王媒人坐在桌边喃喃自语:“颜家也有这样的人物……”
“娘?汤都喝了吗?”王媒人的儿子又走了出来。
“喝了都喝了。”王媒人说道,“刚刚颜驸马给我瞧了病,让我吃些黄连阿胶和琥珀养心丹就行了。”
王媒人的儿子脸色微变:“他一个官儿还会瞧病?您别开玩笑了。”
“真的,我瞧着他有些本事的!”
“好了!”王媒人儿子忽然发了火,“您别什么都信,也别乱让人给您瞧病!”
王媒人给他吼得脖子一缩。
“娘……唉……”王媒人的儿子立刻软下语气,“您……我也是担心您……”
见王媒人垂着头,像个孩子似的,他语气稍缓。
“娘……不是大病……会好的……”
颜清越在马车里等了许久,陆行才上了马车。
他今日格外不一样,正襟危坐,十分严肃,眼睛直直看着前方。
颜清越扯了扯他的袖子。
“陆大哥?”
陆行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何必急着回去?”
“明日还要上值啊!”
“上值哪里有闻蝉重要?”
“啊?”颜青越呆呆地张着嘴,“这和闻仵作有何关系?”
陆行不说话。
颜清越揪起他的衣角扯扯扯。
“你,怎,么,了,嘛!”
陆行拽住自己的衣裳。
她还有理了?把自己扔到一边,就和那个闻蝉还有那个颜子光泡在一起!
颜清越拍了一下他的胸口。
“你好凶啊!”
也好弹!
“你和闻仵作他们说什么了?”
“就是案子的事儿啊。怎么了?”
陆行心里这才舒服了不少。
“原来如此,可有收获?”
“今日的饮食没有问题,郑观澜也会继续守着,所以……”颜清越伸懒腰,“我今晚可以睡个安心觉啦!”
四周是令人目眩的光,景象扭曲,眼前也是模糊,像是隔了一层雾。
地上像铺满了棉花一样,踩不到实处。
颜清越脑子昏昏沉沉的。
迷蒙之间,前面似乎站着一男一女。
“清越。”沉稳的女声带着几分斥责的意味。
“阿娘?”
清润的男声带着笑意:“只看得见你阿娘,看不见你亲亲阿爹了?”
鼻子有些发酸,想要跑过去,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动不了。
“你为何要跑?”
“为何不履行婚约?”
“你知不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
一个个问题砸在了自己的耳朵里。
胸口越发闷气,浑身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阿娘!阿爹!”
“清越!清越!”
清晰的呼喊声盖住了那些琐碎如同鬼魅的声音,背后的温暖让僵硬的肢体和缓。
颜清越睁开了眼,是陆行焦急的脸。
陆行给她擦干泪:“梦靥了?”
刚刚他被她的哭喊声吵醒,醒来一看她面色赤红,嘴里也不知道在嚷嚷着什么,只是哭。
“我……我……”颜清越这才惊觉刚刚只是她的梦,她抱住陆行,“我梦见我爹娘了,他们骂我……”
陆行拍着她的背:“骂你?骂你什么?”
“骂我逃跑,骂我不听话,骂我不和柳自然成亲是……是……”颜清越顶着他的胸膛,“不要脸。”
“这是梦。”陆行猜想应该是她最近看那本签文书被影响了。
那里面不乏什么要听父母之言的话。
“你爹娘会舍得骂你吗?”
颜清越这才回过神。
对啊,她爹娘怎么都不会那么骂她……
她松开手,坐直身子,表情也懵懵的:“我傻掉了。”
“我看你是被案子影响了。别想太多,明日早上我陪你去验尸房,我们再把尸体检验一遍。之后我让人去全城筛查凶手,一个个问过去……”
颜清越噗嗤笑了。
“怎么能这样办案呢?”
“不行吗?”
颜清越拉住他的手:“你也傻掉了。”
他是傻掉了,看见她刚刚的样子,他确实是傻掉了。
“你要不要给你爹娘写一封信,我让人送过去。”
“这……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悄悄送。”
颜清越心里一喜,直接下了床。
光着的脚在地上踩来踩去。
“穿鞋!”陆行提着鞋子追人。
颜清越已经坐在了书桌前。
她把脚抬起。
“不要!没碰着地。”
光脚真凉快。
陆行把鞋子放在她脚下。
“不穿鞋就不给送信。”
颜清越这才乖乖踩上鞋子。
她拿起笔唰唰唰写了七八张纸。
“可以给雁姐姐写一封吗?”
“可以。”
唰唰唰又是七八张纸。
陆行忽然想问。
以后她给他写信会写几张纸呢?
颜清越把纸上的墨吹干,小心翼翼地装好,放入信封中。
“驸马!驸马!”门被重重敲了几下,是紫云的声音,“郑郎君让人送消息过来,说是出事了!”
郑观澜……出事了!
凶手又出手了!
柯家。
等二人赶到柯家的时候,郑观澜已经站在门外等着了。
“跟我来!”
想要阻拦的仆人一下退开了。
二人跟着他径直走向新房。
门口还真是“热闹”。
不仅是这新人的父母都在,郑家的家主郑士化也在,还带着家仆,和对面的柯家人僵持着。
“我们郑家的人死了,你们竟然敢拦着!还知不知道什么是王法了!”
陆行沉声道:“怎么回事!”
众人都愣了一下,立即行礼。
“见过肃王殿下。”
陆行不耐烦:“还不快让开!”
柯家人自然知道陆行和郑家的关系,旁边又站着京兆府的人,只能让开。
郑士化拉住陆行,严肃的脸上带着悲伤。
“殿下,你可一定要替你表妹做主啊!我当时就说这门婚事不好不好,非不听我的……”
陆行敷衍点了点头。
“舅父在外面稍等,我和颜参军先进去看看情况。”
“好好好……”
郑观澜带着二人走进去,小声说道:“我们今日在柯家歇下的,寅时正的时候才传来的消息。我一直没睡,就叫上了大伯父一起来了。柯家和堂伯父都不准我们进去。”
一进门,桌上的红烛还未熄灭,正在静静地燃烧着,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颜清越向右看去。
穿着一身红衣的新郎背对着他们趴在琴桌上,他的右手边,是穿着喜服的新娘,趴在靠窗的条桌上,条桌上放着几个竹筒。
颜清越走过去,竹筒旁边静静躺着一支灵签。
她拿起灵签。
“第九签,下。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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