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乐之要随那两位匠师一同去威戎寨，继续检验其他兵械。
没想到刚进衙署前院，就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台阶下。
“你怎么来了？”乐之一愣，快步迎上去，“怎么回事？”
“威戎寨一事我本就在场。”李清源语气平静，“许多主事也知情，我和你们一同前去是再正常不过。”
说完，他直接伸手拉住乐之，将她带上了他的马车。
车内光线昏暗，木板在车轱辘下轻轻震颤，几下便掩住了外头的嘈杂。
他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一会儿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不管发现什么，都必须先告诉我，听见没有？不可自己逞强出头。”
乐之小声嘟囔：“我没有逞强出头。”
“哦。”清源冷哼一声， “京城来的匠人都查不出来，你一个小小录事员，几下就证明了弩机有问题。出尽了风头，怕不是全衙门的人现在都认识你了。”
乐之：“我……我当时也挺慌的。”
乐之低头看着膝头的布料，她回想起那日场面，心口仍是一紧。周敬他们太狡猾，连绞盘的角度都遮得天衣无缝。
乐之道：“他们做了手脚，改得特别隐蔽，我也不是百分百有把握。”
“那要是没做出来呢？” 清源目光如刃，语气也冷了几分，“然后又被人按着打板子？”
乐之一个激灵，彷佛又回到了堂审的那一天，虽然装作镇定，又哪里会真的不害怕。
清源道：“你是技艺好，不是刀枪不入。”
乐之有些哀怨地看着清源，虽然知道清源是为他好，可是这语态怎么跟秦川那个混蛋越来越像，就不能好好说话？一副要训斥她的样子，她看着这么好欺负？
“你自己跑出来，你伯父知道吗？不会是偷跑的吧？”乐之打算反将一军。
清源怔了一下，还没开口，便听她又接一句：“你明年可是要参加殿试的，不能趟这浑水”
马车内一静，只剩下车轮滚动的轻响。
过了片刻，清源低声道：“我亲历之事若都不能为民伸张正义，将来还谈什么守信许诺，清白为官？”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定，像是一句早已在心中沉淀了多年的回答。
乐之望着他侧脸，眼中神色微动，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晨光透过薄薄的帘子打在两人脸上，光影交错，安静而坚定。
他们在威戎寨与苏戈碰了面，才知原来那日清晨，秦川便已悄悄嘱咐过大致的安排。乐之听完，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他早已把所有可能都算在前头了。
要是自己能有他半分老谋深算就好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们从边墙到箭楼，从兵器架到练兵场，一处处查得仔细，几乎没有停歇的空隙。所幸除了弩机，其余兵械大多并无原则性错漏，只是有些年久磨损，精度受损。还有几件的零部件早就短缺，迟迟未补。最大的隐患，仍是那些破旧失修的建筑。
他们忙碌一整日，直到天色昏沉如墨，才得以稍作喘息。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正当两人都靠着车壁略显疲惫之时，车身猛地一震，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外头便响起了兵刃交接的声音。
“快下车。” 清源喝道。
刚一掀开车帘，迎面便是一阵呛鼻的尘土。
车夫歪斜在一旁，有人正与几名黑衣人缠斗，他身法凌厉，步步紧逼，即便对方人多势众，一时之间也无法近身。
正此时，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人眼角余光扫见车边动静，低喝一声，立刻分出两人，朝乐之方向猛扑而来。
“先走。”
那人怒喝一声，长刀一横，将一名杀手逼退。转身站在两人面前，将乐之与李清源牢牢挡在身后。乐之才堪堪看清那人模样，是思尚？
“我先拖住他们。”
话音未落，他已冲上前去，寒光一闪，一击斜斩逼开近身的黑影。
乐之心中一紧，正欲开口，却被清源一把拉住了手臂。
“别犹豫，快走。”
乐之看不出名堂，但是清源能看出那几人的招式狠辣沉稳，似是专业杀手，来者不善。
清源捡了一把地上的剑，削断了拴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将乐之拽上，勒缰疾驰。
马蹄如鼓，风声呼啸，心跳如擂。
未及喘息，前方却已隐约人影晃动。
清源脸色骤变，拉马急停。
尘土未落，数名黑衣人已从两侧树林中鱼贯而出，悄无声息间将去路封死。他们手持长刃，目光冰冷，动作无声，却杀意逼人。
清源将乐之往后推了一步，挡在身前，眼神不动。
乐之悄声道：“我有软剑，可助你。”
清源道：“别胡来，护好自己。”
前方杀手已踏步逼近，刀锋在月下泛着冷光。
血战一触即发。
清源始终把乐之护在身后，清源虽然也会武功，但是到底不敌这些杀手，况且以少敌多，很快便落了下风。
乐之站在他背后，心也随着那柄横扫而来的刀锋狠狠一跳。
她下意识地拔出腰间那柄软剑——剑身如柳，寒光微颤，月光下竟有水波般的流动之感。
她没有喊叫，只是咬紧牙关，提气上前，踏出一步，那一刻脚下有些不稳，但手里的剑已刺了出去。招式尚不纯熟，甚至有些生涩，但在对方毫无防备的一瞬，竟堪堪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空气中，是兵器磕撞的锐响，也是她微微颤抖的呼吸。
她没有机会犹豫——
清源再一次挡下敌人刀锋，可一名杀手早已绕至他背后，寒芒直指心口。
“清源！”乐之瞳孔猛地一缩，来不及多想，猛地冲上去，一把将他拽向身侧，身体紧跟着往前一扑！
那刀从她身侧划过，冷冷切开外袍，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痛。
杀手身形一顿，猝不及防地倒下。
这些不过一瞬之间，空气里还残留着血腥的气味。
几乎是翻滚着将清源护在身下，她咬牙抬手，手中软剑在黑影尚未反应过来前一挑，寒光没入来者胸膛。
杀手身子一僵，沉沉倒下。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她的手还在抖，胸腔像要炸开，可眼神却越来越清明。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傻吗？用身体挡刀。”
身侧传来清源的低吼。
她还来不及回嘴，又有一名杀手飞扑而来。
他们连退三步，刀锋几乎擦着衣角而过。
乐之下意识横剑挡开，但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清源也强撑着再度出手，动作虽慢，但死死护住她不被近身。
她心中一紧，脚步交错，堪堪避开了那一刀。她一边躲闪一边飞速回忆朱璎教过她的招式。软剑绕出一道诡异弧线，准确刺入那人肩侧。
杀手身体一僵，重重倒地。
又成功了？我这么厉害？
她怔了一下，剑尖还在抖，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她的手在发抖。
可下一刻，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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