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初秋清晨,十几艘巨大的官船正停泊江面。
林仪君视线从烟波浩渺的江水连天处收回,落到眼前。
码头宽阔,人却很少,独立着一位身量颀长的年轻男子,五官俊朗,气质出众,有些随意地罩着件淡青色长衫,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闻言,男子挑眉:“千里才多远,你若愿意,我给你直接送到任上都行。”
林仪君目光从他身后不远处掠过,官道旁落着一抬华贵软轿,左右两侧均有侍卫持刀而立,气势森然,路过之人无不侧目,避之不及。
“黎大人,你这位新任户部侍郎再不走,码头便无人敢靠近了。”
她轻声说:“何况,你这样来送我,太过张扬。”
黎客抬了抬双臂,衣袖拂动:“按你的要求,我都未穿官服,已经很低调了。”
见林仪君不语,他又道:“你此去初宜县,那可是龙潭虎穴,官缺八年人人推诿,你却满口应承,我想帮你都没法帮了,还不能给你送行撑撑场子了?”
林仪君倒很平静:“老师不信我的能力?还是怕我此去无归?”
“人身安全倒还放心,只怕你去吃苦受罪。”黎客垂眸,“我也不多说,你每月与我书信一封,不准断绝。”
林仪君颔首:“我尽量。”
尽量?
这话他不满意。
黎客蹙眉片刻,又低声问:“我送你的弩箭可随身带着?那地方民风凶悍,杀人放火随处可见,你别良善,手段可极端些,若有问题我替你担着。”
杀意在他眼底薄雾缭绕,连空气都似凉了几分,与方才慵懒随意的气质截然不同。
林仪君看了他一眼,并不意外。
恰好船上响锣一声,她便道:“我有分寸。”
欲转身时,忽被他攫住手腕。
“还有一句——”黎客近前一步,嗓音低沉,蕴着不容置疑,“下次,不准,叫我老师。”
林仪君抬眼,对上一双压暗的眸子。
她抽回手腕:“……要开船了。”
黎客却又恢复原先的随性散漫,轻笑道:“我只比你大三岁而已,把我喊老了。”
*
初宜县隶属于阳州府,乃阳州府下辖九县之一,位于大越东南,坐落群山腹地,深林环绕。
大越建国时,此处尚未收回,前朝余党退居此地,据险而守。朝廷多次派兵围剿,七八年间才勉强平定,但余党化整为零,屡次袭扰,令朝廷头疼不已,始终无法正式接管此地。
动荡多年,直到二十多年前,兵祸才算平息,朝廷将此处划疆定县,称作“初宜”,并入阳州府,修建县衙,派知县入驻。
一条大江穿山而过,与山林一道将初宜县怀抱其中。
初任知县曾组织百姓在江道狭窄平稳处搭起一座石桥,后几任知县又加固修缮,使得初宜县与外界加强往来,利于当地发展,也便于阳州府管辖。
不过九年前,定江石桥坍塌,进县只得通过山路,山路偏僻难走,须得绕行,花费时辰超一倍不止。
自上任知县任上病逝,初宜八年未补官缺,山匪势力发展迅速,如今称霸一方,盘踞山林,拦路抢劫,气焰嚣张至极。
这些林仪君来之前略有耳闻,她既领了初宜知县的官职,自然先对此地了解一二。只是资料都是前些年几任知县的奏报,如今县内具体情形如何,她也不得而知。
这一路坐船半月,陆路半月,进山之后,连马也难骑,只得步行。
她多方打听,总算找到进县山路。
此刻天色不早,约摸申末,林仪君本欲加快脚程,赶在天黑之前进入县城。
但眼下,她遇到了麻烦。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上身赤着,狰狞刀疤从左腹贯穿右肩的山匪,正肩抗大刀,凶神恶煞地站在山路中间盯着她。
“外乡人?从哪来的?”山匪大声喝问,“进县干什么?”
进山前下了场秋雨,林仪君披蓑戴笠,靴面也多是泥泞。
闻言,她微抬下巴,答:“京城来的。”
京城!
那可是个人人听过却从未去过的富贵繁华之地!
山匪双眼放光,将大刀往地上一杵:“哇好地方!……有钱人呐!把包袱留下,人能过去,不然小心老子砍死你!”
雨后山林处处泥水,薄雾缭绕,林仪君不紧不慢地将蓑衣解了,搁在一旁青石上,垫着包袱以免弄脏。
“还挺懂事。”山匪见状有些满意。
“你……呃…啊——!!!”
笑容尚不及收,喊叫便回荡林间。
方才瞬息之间一道人影掠至眼前,山匪只觉左脸传来大力冲击,剧痛之下,眼前一黑地猛退几步,仰倒在草丛里,左脸印着清晰的泥鞋印。
他缓了瞬勉强反应过来,怒喝一声,撑着手臂刚爬起,又被一脚踢中要害,尖锐的疼痛使得他闷哼连连,脸色惨白,下意识弯下身子捂住裆部,这回疼得连站的气力也没了。
他咬牙:“老子草你……”
完整的脏话被寒光堵在喉咙里。
他肩头一沉,那把大刀已下落,锋利的刀口倾斜着,几乎贴着他脖颈,冰凉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林仪君反握刀柄,将斗笠掀了掀,露出一张绝美明净的容颜。
“户籍。”
……女人?!
见鬼了。
山匪呆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什么?”
“我说。”林仪君低头望着他,“你的户籍。”
片刻后,林仪君随手将刀往地上一丢,刀身没入地面半数,稳稳立着。
山匪见状一抖,捂裆蹲在地上,不知是怕还是疼的,抖如筛糠。
林仪君梳理着方才的问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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