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摇摇欲坠的陈旧木门隔绝了屋里屋外的视线来往,迫使众人的视线全部聚集在林仪君脸上。
林仪君松弛地倚着那把大刀,微仰下巴:“无影寨的?来做什么的?”
山匪们可从来没被这种语气质问过,不免怒了。
不过站在最前方的那人还未反问,却被被后方一人拽了下胳膊,那人贴着他背后说:“四哥,这女的后面站着的,是灰蛇山小霸王周昭南。”
灰蛇山小霸王?!
几人登时一惊,视线纷纷转了过去,露出警惕忌惮之色。
似山匪这等真刀真枪拼杀出来地盘的,道理身份皆与拳头挂钩,谁拳头大,谁就有身份,就有资格讲道理。
周昭南显然在此列,还是前列。
那被唤作四哥的山匪厉声道:“今日是我们无影寨与狮子山的仇,跟你们灰蛇山没关系,灰蛇山最好别管。”
周昭南眉头一挑,叉腰站直,张狂地笑了声。
“还不算眼瞎,没错,老子就是灰蛇山少主周昭南!知道还敢在这放屁,就不怕死?”
“周昭南!你什么意思?……灰蛇山什么时候跟狮子山结盟了?怎么我们之间的冲突你们也要插一脚?”
“跟灰蛇山没关系,老子……”
“咳。”
林仪君清了清嗓子。
周昭南被打断也不生气,转头看她,又似反应过来什么,摆了摆手,神情张扬。
“算了,老子今天不跟你们算账……你们知不知道她是谁?”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忽然对一个女人这么没脾气,倒真叫人惊诧。
随着他这话,众人目光便又回到林仪君身上。
周昭南朗声:“听好了,她是——”
“别抢我的话。”林仪君道。
周昭南忙双手食指交叉唇前,做了个乖乖封嘴的动作。
林仪君随意地转了下刀柄,那大刀便在青石板上划出一圈完美的圆弧。
“本官是朝廷命官,初宜新任知县林仪君。”
声音平平淡淡,没有起伏,与平静的神情一致。
周昭南眸子一亮,不禁心里琢磨。
林仪君这么简单一句自报家门,却比他好像更帅气威风……难道是语气的问题?他下次也要这么小声试试。
无影寨的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积聚的百姓却已热闹讨论不停,剑拔弩张的氛围仿佛瞬间就冲淡了。
林仪君骤然一下横刀身前,午后若隐若现的日光反射在刀身上,晃得前面几人有些睁不开眼。
她维持着淡淡的笑,居高临下地望着无影寨的山匪。
“本官听闻昨日你们与狮子山的人起了冲突,因此今日特意带人寻仇,是也不是?”
一个年轻的山匪耐不住性子,抢声:“当然!狗日的他们昨天砍了我们两个兄弟!昨晚就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活!……草@¥#%谁他娘能忍谁肯定不是个男人!”
山匪老四听到这话脸色一狠:“说得对!这场子我们无影寨今天是一定要找回来的,不砍死他们四个人以上,就对不起我兄弟那两条命!”
林仪君斩钉截铁:“本官在这儿,今日就闹不出人命。”
“凭你?你一个女人?”
“呵,你眼瞎啊。”周昭南冷笑。
老四色变,高声:“你们灰蛇山不也是山匪?跟我们才是一伙的。怎么帮起官府来了?”又嘲:“……怎么?你们被剿灭了?还是被招安了?”
“……我能动手了吗?”
周昭南活动了下手腕,眼底隐隐杀意。
林仪君轻描淡写:“不能,我说了,不打架,你要是敢动手,别怪我也跟你动手。”
周昭南皱了皱眉:“啊?……啊……好吧。”
林仪君便再次望向山匪老四,口齿清晰,语气缓慢。
“依《大越律》,聚众闹事者笞二十,徒三月,闹事斗殴伤人损物,笞三十,徒五月,造成恶劣影响者笞六十,流三千里,造成多人死亡者,笞一百,死罪。”
她压低眸子:“几位,听懂了吗?”
“去他娘的律法,吓唬谁呢?……你当我们三岁小孩啊?”老四嗤道,“你一个女人还真是口气不小,敢威胁到你无影寨爷爷头上来了,什么破知县什么破律法,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儿——狮子山的那几个孙子今天必须死!!!”
林仪君垂下手,大刀轻巧握在手里。
“既然各位听不懂律法……那本官也略懂一些拳脚。”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刺眼反光划过,为首的老四左肩骤然一阵剧痛,当即手中兵器就脱了力掉在地上哐啷一声,自己也惨叫半跪了下去。
另外几人都挨着老四站着,等他痛瘫在地上时,他们甚至还未回过神,便或肩膀或臂膀或手腕或膝盖处传来剧烈痛楚,连兵器都握不住,跌坐了一地,一时惨叫连绵不绝。
林仪君握着刀举重若轻地后退了几步,又站回到原位。
小巷狭窄,有些不好发挥,但他们也不好躲逃,用刀背一下一个,倒是很方便。
这一通突如其来的操作把周围围观的百姓都看呆了,原本热闹的春花巷忽然安静地只剩下几人的痛呼声。
周昭南发怔:“……你不是说不打架吗?”
林仪君反问:“单方面碾压也算打架?”
周昭南眨了眨眼,忽然笑意不羁。
“当然不算!……算虐狗!哈哈哈哈……”
林仪君视线定格在一地的山匪身上,山匪看她的眼神宛如见到怪物,比狮子山的几人恐惧更甚。
林仪君刚要开口,围观百姓猛地发出一阵欢呼叫好声——
“打的好!”
“草,功夫真漂亮!……”
有人立即大笑接话:“人长得更漂亮!”
“女侠啊!这是女侠!”
“什么女侠……那是咱初宜的知县大人!”
这一声知县大人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关,人群突然整齐划一地呼喊起来。
“知县大人威武!”
“知县大人威武!”
“知县大人!威武!!”
林仪君扯了扯嘴角,她倒并未从他们的口中听出什么尊敬,反而是调侃与起哄更多。
她抬了抬手,人群的吵闹勉强小了些。
她提刀向山匪们走近一步,他们下意识往后缩去,几乎抵到对面铺子的门槛。
林仪君笑容和煦:“现在,能听懂本朝律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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