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才要发作,忽觉腹部绞痛,只好强忍着坐了回去。
麻子大汉也收下了那一百两银票。
他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严迁,才道:“看来林大人跟严家关系也不错,严家向来给我们无影寨保护费交的足足的,既然严家在这关头还帮你,看来也是为你作保了。”
严迁有些发怔,他不太懂其中的关联,只听‘关系不错’几个字,便点头道:“林大人是严家贵宾,后日我与兄长要在南燕楼宴请她呢。”
林仪君便笑问:“若本官没钱,严家是否还愿慷慨解囊?”
严迁忙道:“当然,林大人有事尽管与我开口,我一定帮忙。”
话说至此,已不言而喻了。
无影寨的人率先起身:“既如此,今日的误会便算清了,我们先带人走。”
“嗯,不过——”林仪君笑道,“若有愿意留下的,也请卖本官一个面子吧,县衙人手不足,十分缺人。”
麻子大汉笑了声:“这都是小事。”
待他二人走了,刀疤脸才扶着桌子缓缓起身,强装出无事的样子,额前汗却忍不住淌落。
他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问题。
“妹子,你是没嫁人还是死了男人?”
严迁眉头一皱,连害怕也顾不上了,回怼道:“这问题实在太无礼!岂有这样问的?”
“关你屁事,奶娃娃一边玩泥巴去。”
“你……”严迁气得眼眶一红。
林仪君笑意不达眼底:“本官父母早逝,尚未婚配成亲。”
“没嫁过人?”刀疤脸显得兴奋,“从来没尝过男人的滋味?”
林仪君眼底蔓延一层薄霜,垂眸掩饰。
“私事不适合在此谈论。”
“我懂我懂,你们姑娘家聊不来这个事,害羞。”
刀疤脸猥琐地笑了声,“到底是正经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不像风月巷里的婊子们,一个比一个骚。”
林仪君抬眸笑道:“若是无事,本官还要处理公务,下次若有机会,马大哥进城来,本官请你喝酒。”
一句“马大哥”喊得刀疤脸心神酥软。连他姓什么都记住了,还说对他没有意思?
他压不住笑,连忙应了,又因腹部实在疼的要命,才恋恋不舍地离了县衙。
严迁气得发抖,红着眼道:“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赖!”
林仪君慢悠悠坐下来,面容沉静。
“毕竟是山匪,对他们不必抱有期待。”
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强取钱财,山匪哪一件做不出来?
至于那种劫富济贫,盗亦有道的侠匪,她只在话本里见过。
她抬头,见严迁眼尾发红,残留着泪痕,不禁有些好笑:“他是对我无礼,你怎么倒气成这样?”
“我见姐姐受委屈,自然生气。”他毫不犹豫道。
林仪君笑了声:“多谢你这份打抱不平的赤子之心,另外,也替我谢你兄长,照你来的速度,想必他接到信并未犹豫就让你来了。”
严迁点头。
林仪君拂过几支挂笔:“可惜,我也没什么谢礼送他。”
严迁顺着她的动作注意到她桌上的文房四宝,不禁讶异:“姐姐,你怎么用这样脆的纸?很容易渗墨的。”
他怕她不信,赶紧取出林仪君给他的欠条,墨果然有些晕了。
“啊……还有这笔,想必不是狼毫吧,笔尖不拢,难以收锋,吸墨也不好,这砚台纹理杂乱,实在难看,不配姐姐的气质身份……”
他对这些似乎如数家珍,将林仪君桌上的东西一一点评了番。
林仪君叹气:“县衙穷的叮当响,买不起贵的,将就用就是。”
严迁恍然:“原来为此,我家文房四宝倒多得是,我明日差人给姐姐送来两套。”
林仪君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秉承开源节流之节流原则,一口答应了。
又省了一笔费用。
真好。
*
之前关在大牢的十一个山匪,无影寨留下了两人,其余九人皆回了山头。
对此,林仪君毫不意外。
她吩咐荣进:“给二人先登记在册,安排一些杂活,磨炼一段日子再说,交给你,你看着办就是,谁不听话,就来告诉我。”
不一定就是安心留下来,当山匪当惯了,野性也难驯。
忙完这些已过午时,她才想起午膳都还没用。
前两日顾牧开灶生火,做的很好吃,这会儿离了他,还真不习惯。
看来县衙厨房也要尽快安排上人才行。
小蝶在后堂东次间,她这里忙完就回了后堂,准备找她聊聊。
刚进院子,却又见到熟悉的身影。
少年马尾利落,蓝衣束袖,百无聊赖地靠在正屋门前的柱子上。
“何时来的?”
她径直走过去,路过他身侧,推开正屋门进去。
周昭南倚着门框探首:“来了很久,你在门口耍的威风我全看见了,本来想帮你来着,结果根本不用我出手。”
“帮我?”林仪君笑,“灰蛇山要出面站我这边?”
周昭南笑道:“灰蛇山不会出面,但我肯定站在你这边。”他指了指她屋子的窗边:“快看。”
林仪君转首,见窗边一束野花正在午后阳光下鲜活地盛放着,姹紫嫣红,烂漫可爱。
周昭南眸子浮现期待:“怎样?……好不好看?”
林仪君端详片刻,笑了声:“倒也不错,你采的?”
“特意采的,跑遍了半山。”他高兴道,“你喜欢就好。”
他又指着她窗台下堆放了满满公文的书桌:“我还给你带了个新奇的玩意儿,叫做弩箭,我三叔带回来的,我试过了,很好用,原本就是打算躲在暗中,用它帮你的。”
弩箭?
林仪君眉头一皱,她目光越过公文,落在弩机上,拿起细瞧。
弩箭与寻常刀剑不同,十分考验制造工艺,因较之大弓伤害较小,故而军中也不常见,倒在京中一些王公贵族之间十分流行,几乎稍有些名望的府邸,都要给其守卫配备弩箭。
工部有能人善造各种机关奇巧,黎客对这些也感兴趣,她手中有架弩机从京城带来,正是黎客所赠,不过论精致与威力,要比手上这个强十倍。
她把玩着,状似漫不经心:“只有一架么?这箭头是消耗品,一般会淬毒或浸金汁,否则杀伤力不够。”
“有二十架,箭有三百支。”
“为何要带回弩箭?弩箭讲究出其不意,山匪难道也用得上?你们抢山头,不都真刀真枪么?”
“我也不知,或许是三叔瞧着新奇,带回给大家瞧瞧。”
林仪君心思急转,隐约觉得灰蛇山有些不太对劲,或者说,这位三当家萧咏超,到底在想什么呢?
二十架弩机便要训练二十个持有者,倒比弓箭手要简单些……他要用这支力量做什么?
周昭南道:“你若想知道,回头我问问三叔,再来告诉你。”
林仪君回过神,笑问:“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怕我居心不良?”
“我只是不想骗你,其实这些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周昭南眼神有些认真,“我三叔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很多心思我都猜不透。”
“你今日来,你三叔也知道?”
“嗯,他并未阻止,还建议我携一束山花送你。”周昭南说,“不过我也不明白,为何三叔一边撺掇狮子山无影寨来找你麻烦,一边又不阻止我帮你。”
林仪君没见过此人,自然也看不透。
不过是敌是友,她很难说清。
事与人总在变化中,黑与白从来不是简单对立。
“林大人,我可以……进来吗?”周昭南忽然小心翼翼地问。
林仪君惊讶:“你没进来过?”
“这是你的房间,我当然不会强闯。”周昭南道,“那花和弩箭都是从窗口放进来的。”
林仪君笑了笑:“进来吧。”又问:“不过,狮子山与无影寨暂时已经解决了,你还有其他事吗?”
“有。”周昭南高高抬脚,跨过门槛,又轻轻落下,旋即一个转身闪了进来,发尾划过一道弧线,朝林仪君扬眉笑道,“我知道一点傅雅的消息。”
“说来听听。”
“傅雅昨夜回了一趟双树村,有人看见了,她还找人问,她娘去哪儿了,别人告诉她在县衙,她就走了。”
周昭南眨了眨眼:“她没来找你吗?”
“没有。”林仪君感到奇怪。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四处东游西荡,只为寻求给姐姐复仇的方法,既得知母亲在县衙伸冤,为何不来呢?
“……你房间有什么?很香,真好闻。”
周昭南像只小狗一样,抬头嗅了嗅,有些好奇。
“并没有什么。”林仪君在桌前坐下,“我在京城时常熏香,来初宜后从未熏过香。”
“为什么?”
“……因为好一点的香料太贵了。”林仪君坦诚道。
不过据她观察,初宜何家开有两间香料铺子,包装虽简,品质却好,这大约与初宜当地花草树木繁盛密不可分。
“你喜欢我可以买来送你,灰蛇山反正不缺银子。”
林仪君道:“不用。”
她与灰蛇山的关系目前还不在掌控中,不想牵扯过深。
她整理了几份公文,起身道:“我要忙了,你若无事……我倒另有一事请你帮忙。”
“好。”周昭南直接应下,迫不及待,“什么事我都帮。”
林仪君道:“狮子山有一山匪,左眼睑下有一道醒目疤痕,你可认识?”
“我当然认识了,他脸上的疤就是我留下的,幸好当时他求饶得快,我才留他一命,不然就是削下他半个脑袋了。”
周昭南双臂交叉,面露不屑:“这人我不喜欢,实在没品。”
林仪君颔首:“很巧,我也不喜欢,今日我放他回狮子山,今日过后你替我注意他行踪,若是落单便告诉我一声。”
“他得罪你了吗?我帮你教训他。”
“不用。”林仪君笑道,“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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