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迁似有些不舍走,但并不会违逆兄长的话,便道:“我这就去。”
夕阳逐渐沉入山头,初宜随处可见群山,夜间的雨化作云雾笼在山腰,将绚烂暖色切割成不同层次的虹色,散作漫天霞光,如天地颠倒,岩浆倾覆。
严遇缓缓推着轮椅来到长廊,晚风习习,他发丝与衣带婉转飘然,暗香浮动,如同谪仙。
他仰头望向天空,轻声:“我喜看暮云,雨后天晴,才有如此盛景,是天地造化,非人力可仿千一。”
林仪君走到他身侧,目光轻盈,逍遥在晚霞间。
她颔首:“今日只见今日景,明日不可追今日,日日所见皆无法重来,天地尚不能自仿,何况人乎。”
“可惜……”严遇睫翼轻垂,容色淡漠,“此处地势低矮,难窥全貌,不过见几分尾云。”
他朝林仪君笑得淡淡:“那便请大人替我赏吧。”
说罢他不再望天,而是望向水面。
鲤池水面平静,映着潋滟天色,连锦鲤也不再游动,一人一池,无声相对,似同一幅画。
林仪君弯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从他的角度抬眸:“嗯……的确视线遮挡得厉害。”
她笑了声,重新站好:“此景唯一,既在眼前了,又岂能错过?不过去高一些的地方便能瞧见,那水面映照的,终归不是真的。”
她环首四顾,右侧有一方亭子,地势略高,位于走廊尽头,要上几阶台阶。
林仪君双手搭上严遇椅背:“去那边。”
严遇按住轮子,语气波澜不惊。
“不必。明日亦有明日景,我从不苛求。”
林仪君的轻笑声自他上方洒落。
“相信我就是,我轻功不大好,要距离近些才有把握。”
轻功?
严遇微怔:“……大人所言何意?”
林仪君并不解释,趁他分神之际,推着他轮椅来到亭子下方。
亭上一块牌匾,写着“观澜”二字。
她道:“山间观澜,意在云起雾涌,我猜造这亭子的人就是此意。”
严遇沉默不应,双手搭在膝上,微微蜷曲。
林仪君观望天色:“太阳落山实在太快了,再不快些,今日之景便真‘不可追’,只能‘追忆’了。”
她踏出一步,站在他右侧,俯下身子问:“严大公子,怕高吗?”
严遇那淡漠古井般的眸难得起了波动,近乎自讽般应道:“儿时去山里,便是爬高才会跌落,大人可还满意?”
林仪君自然听懂了,却只是眨眼一笑:“那你可以放心,有我在,这次不会让你跌落。”
她忽弯下腰,将严遇打横抱起,踩在那亭子的石阶上,又在栏杆上借力,一个轻跃,稳稳落在了亭子之上,山风吹得二人衣袂翻飞,飘然若仙。
严遇脸色苍白,近乎僵住,瞠目结舌地盯着林仪君。
“你……”
林仪君小心将他放下,扶他在屋顶坐好,自己则与他并肩坐下。
见他身躯绷紧,神情僵硬,不由笑出声:“别怕,真的不会掉下去。”
“你……”
严遇心间掀起惊涛骇浪,第一次完全失了言语,也忘了身处何处。
山风猎猎,凉意侵袭。
他才启唇,便灌了一口冷风,呛得咳嗽起来。
好容易歇住,骤然听林仪君在耳边响起一声:“抬头。”
严遇下意识抬首望去,目光越过连绵飞檐,闯入一片灿烂之中。
脑中登时茫茫渺渺,唯余下几句前人的诗弹奏回响。
有“织女抛残锦,蚩尤播火旗。江风吹叶落,野火傍山移”几句。又有“日落西南第几峰,断霞千里抹残红”几句。
流云晚景在风中不停变换,或是“霁色陡添千尺翠”,或是“夕阳苍翠忽成岚”,随暮色浮沉,最终跌落,便只余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暮色笼盖四野,山风呼啸卷叠。
最后一缕余晖也被掩在山雪之后。
林仪君托着腮,转头问:“如何?此景还可值得一观?”
严遇垂眸,低低咳了几声,笑道:“……只是天黑了。”
“天黑了,月便升了。”
“今夜看不见月亮。”
“但有满天繁星。”
林仪君笑了下,问:“怎样?还怕高吗?”
严遇望着她,眸中不再平静。
“有林大人在,自是不怕的。”
“相信我就是。”
林仪君朝他伸手,再次将他抱起,跃下亭子,放在轮椅上坐好。
严遇目光追随着她,在夜色下也十分清亮。
敞厅内传来动静,林仪君看去:“是二公子回来了?”
是她的五百两。
“不是。”严遇摇头,“他不会那么快。”
“为何?”
林仪君说话间已瞧见了几位提灯侍者,他们在敞厅内外上了灯,光华与水面相映,很是璀璨。
严遇轻笑了声,从袖间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她:“物归原主。”
林仪君打开一看,不由挑眉。
竟是她手写的欠条。
那为何严遇还要让严迁去取?只是为支开他?
林仪君将欠条收起,就着廊下亮着的琉璃灯仔细端详他:“你生得很好看,有人说过吗?”
“……未曾。”
林仪君推着他到回到池边。
“便如此刻,你一身素白端坐,夜色生辉,遥遥望去,仿佛月落于此。”
严遇略有些怔然,久久无言,才被一阵咳声所扰。
“今夜……多谢大人。”
*
林仪君回衙时,已是戌时。
主簿衙果不其然亮着灯,她一走进,便见到顾牧正埋首公务中。
她放下一个食盒:“带些点心给你尝尝。”
顾牧回过神,将食盒揭开,不由笑道:“果然是严随安的作风。”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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