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间,山匪从林子后方翻涌出来,他们穿着粗衣麻布,手持大刀或长剑,气势汹汹地围成一个圈,将裴家军包裹其中。
裴家军虽只有数十人,但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精锐,况且京城就在不远处,援兵即刻就能赶到。
而眼前这山匪看似人多势众,实则不过是一群草台班子,根本不足为据。
裴既南心中盘算着,面无表情,他冷沉望着山匪,仿佛高空的翱翔雄鹰,俯视着地上的微末蝼蚁。
蝼蚁那般小,他眯起双眼也只能瞧见一个小点而已。
实难放在眼里。
他冷笑一声,看向秦敦,“五郎,我先前就觉得这回剿匪速度有些慢,这下好了,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看来今晚就可以开庆功宴了。”
秦敦眉头紧皱,脑海中有一根弦紧绷着,丝毫不敢懈怠。他握紧了剑,目不转睛盯着山匪头目,故作欢快道:“正好今日回京,庆功宴同接风宴一起办了,让弟兄们喝个三天三夜,尽兴而归。”
“好!就这么办!”裴既南大喝一声,声音洪亮,响彻云端。
喝得众山匪心中一颤。
这喝声如同冲锋的信号,秦敦闻言立马心领神会,长剑指天,带领着众士兵冲向山匪,“杀!”
山匪也不甘示弱,齐刷刷跑上前来迎战。
一时间刀光剑影,红阳林中百人混战,利器挥下立即有鲜血四溅,猩红的血飞洒在红阳风铃花之上,将红花染得更红了。
李晴央被护在最里面,无半分损伤,就连衣裙也还是干净整洁,没有染上一丝血迹。
同样不见血色的还有她的脸颊,她此时脸色苍白,紧张又忐忑。方才怀中的红阳不经意间已被抛至地下,红花散落在她脚边,仿佛一圈灿红的裙摆,妖艳得让人觉得危险。
见阿晴神色惶恐,裴既南安抚道:“我们的人已经去叫援军了,一炷香就能赶到,你就当看场舞剑,无需放在心上。”
舞剑?
真刀真枪真流血死人的舞剑?
李晴央生硬扯了扯嘴角,“这舞剑,真精彩。”
阿晴不自在的神态,令裴既南回想起她之前将雷纹匕首插入黑衣人胸间的场景。
那时的她决绝果敢,和眼前的她截然不同。
她当时说,是为了他才伤人的,果真如此吗?
裴既南不由得沉思起来,他唇角微微扬起,仿佛在想什么有趣之事。
他们二人一动不动,站立在红阳林中,好似是来赏花看戏的局外之人,与这战场格格不入。
“咻——”
忽有一只利箭破空而来,直刺裴既南面中。这箭恰好钻了空子,没人能腾出手来砍落它,眼看箭尖就要刺到裴既南额头,见者无不为之倒吸一口冷气——
千钧一发之际,裴既南徒手抓住了利箭!
箭矢停在半空,尾羽还在颤动,他用力一捏,利箭咔嚓一声从中间断开,分成两截掉落在地。
裴既南嗤笑一声,踩着碎箭,对土匪头目说道:“张老头,你这木箭,也太劣质了些。”
语气之中尽是嘲笑。
“哈哈哈……”秦敦和秦家军纷纷笑出声,粗狂的笑声顿时压过了激战的声响,回荡在林中,久久不散。
“你!”张老头火冒三丈,整张脸都气红了,他咬牙切齿道,“别得意得太早,秦小儿!我还有后招!你猜猜我张家寨九百人,为何只有七百人在此地?”
秦敦定睛一看,察觉此地确实没有九百余人,他有些疑惑,问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不等张老头回答,裴既南讥诮一笑,瞥了山匪一眼,“两百人,能成什么气候?”
他丝毫不将这百人的动向放在心上。
“是,我也许动不了英勇善战的相王。”张老头自嘲道,他笑得苦涩,又带着几分狡猾的得意,“但是你,秦小儿,若我张家寨覆灭,我必不让你的紫蔓美人好过。”
一听到紫蔓这个名字,秦敦立即收起玩笑的嘴脸,满脸严肃吼道:“你对紫蔓做了什么?”
“二百人,足以生擒一个小小美人了。”张老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看了看天色,啧啧两声,“这个时辰,美人大概是被我们的人包围着,正吓得花容失色吧。你若此时去救她,没准能在我弟兄们的马上瞧见她的衣角。”
“你!”秦敦被激得怒气冲天,着急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环顾四周,额头布满黑线,似是陷入了巨大的挣扎旋涡中。
裴既南并不言语,只淡淡地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
李晴央也沉默着,她仔细留神着裴既南的脸色,估摸着他的所思所想。
“你在犹豫?”张老头说道,“看来美人在你心中并不重要,那就留给我的弟兄们吧!”
他话没有说完,就露出了猥琐淫邪的笑脸,继而嘻嘻笑了出来,那笑声极其刺耳,似是夜黑风高的诡谲丛林深处传出的。
明眼人一听就明白张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秦敦也气得暴跳如雷,可他还是没有策马而去的意思。
他黑着脸狠狠道:“我虽爱美人,但主上待我恩重如山,我绝不背弃主上!你等着,我即刻就将你砍落刀下,再灭了张家寨,为紫蔓报仇!”
不等话音落下,秦敦就气势汹汹地挥舞着长剑,策马往张老头处狂奔,口中大喊:“杀!”
又是一时浴血奋战。
由始至终,裴既南都是冷淡地看着秦敦,面无波澜,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想法。
李晴央咬了咬牙,试探道:“那紫蔓……”
“我会厚葬她。”裴既南言语之中甚是平静,仿佛在说什么猫狗牲畜的生死。
他说完,看了一眼四周,此时裴家军开始占上风,西边也传来了骑兵快速整齐的脚步声。
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裴既南挑了挑眉,半蹲下去,修长的手指拂过红阳花瓣,喃喃道:“可惜了这么好的红阳,有些沾上了泥土,便不要了吧。”
地下只有几朵完好无损的红阳,他统统捡了起来,递到阿晴怀中,“幸好,这几朵,是开得最艳的。”
李晴央接过红阳,绚烂的红色映衬着她棱角分明的脸颊,为她苍白的面容增添了一丝血色,现出一份似有若无的动人。
这时,数百骑兵到了,裴既南望向他们,只一瞬间,他本来平淡的神色忽然冷戾起来,周身升腾起一股杀意。
他迅疾牵起身侧的烈风,一把把阿晴抱上马去,继而一踩脚蹬跃上马背,用力挥舞着马鞭朝骑兵的反方向飞奔离开。
李晴央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烈风已跑到百步之外了,反观那些骑兵一见裴既南扬长而去,就不管不顾地朝他跑过来,全然没有剿匪的意思。
“那不是裴家军!”裴既南回头大喊,“是魏王的人!”
言语之间,北边来了一队骑兵,也穿着裴家军装。
此时裴既南已离得太远,无法判断敌友,他只能将战场留给秦敦,自己带着阿晴远离危险之境。
战场最忌分不清敌人,混乱之中极易伤亡,他有自保的能力,阿晴却没有,他不能让她深陷险境。
马上的李晴央吹着凛冽的冷风,堪堪回过神来。
怎么魏王也掺和进来了?
她的计划不会失败吧?
紫蔓会不会有危险!?
她大惊失色,脑中千头万绪,更生出了回去寻紫蔓的念头。
可裴既南一手紧紧握着缰绳,控制着烈风急奔,一手紧紧抱着她,怕她在疾驰时摔下马去。
她根本无法脱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声渐远,两人进入一片密林深处,耳畔身侧只有树木飞鸟,静谧宁和。
烈风渐渐停下,裴既南翻身下马,将阿晴抱下马来,“此地远离红阳林,他们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我们暂且休息片刻。”
“我们……”李晴央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道。
裴既南当阿晴是茫然无措,以至于话都说不齐全,他轻声道:“我们安全了。”
两步开外就是一条清溪,裴既南走到水边,拨了拨清水,手指感知到溪水并不冰凉,还带有几分太阳晒暖的温度,便放下心来,取了一壶水,递给阿晴。
这时李晴央镇定下来,她觉得脸上和手上都黏糊糊的,说道:“我先洗个手。”
她摊开手掌,却有一片触目的红色引入眼帘,只见她的掌心红得发黑,似是鲜血干透后的痕迹。
“你受伤了?”裴既南的声音变得急厉。
“没有啊。”李晴央睁着圆圆的一双眼,脆声道。
自己并未感到任何疼痛,这红色是……
她猛地想起来了,解释道:“是我方才手中抓着红阳,抓得太过用力,以至于花都吹散了,花汁还留在手上。无碍,洗一洗便好了。”
说完,她挽起衣袖,蹲下用清水搓手,果不其然,手中的红色渐渐褪了,不过这红色染得极深,用力搓了好一会都无法全部搓掉,手心仍是留下一片淡淡的红色。
红印恰好与手腕的龙形连在一起,仿佛它也是与生俱来的胎记。
看着她雪白如玉的手臂,裴既南眼下一沉。
他迅疾移开眼,说道:“快天黑了,不知秦敦几时能赶来,我们先寻个山洞暂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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