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府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奴仆们比往常更勤快些,他们将偌大的府邸打扫地干干净净,里里外外都是体面的模样,好迎接午后到来的贵人。
今日李晴央要来看望元老太太,之前品茶大会上人多口杂,她们有好些话都不便出口,而且相聚的时间不多,元老太太攒了十年的话,道不出万分之一。
元老太太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她紧握双手,着急又期待地望着远方,与所有慈爱长辈盼望孩子远行归家的模样如出一辙,李晴央见着她,就像见到了大学时寒暑假回家,在高铁站焦虑等待的母亲一般。
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见着亲人的感触。
她相信,若是这世上有谁是真的希望她好过,那这个人一定是元老太太,这份情感不掺任何杂质,也无需她回报什么。
李晴央鼻头一酸,思绪万千。
“央央!”元老太太见她下了马车,拄着拐杖就要下台阶接她。
“外祖母,你腿脚不好,莫往前了。”李晴央见状,立马快步走了上去,扶着元老太太,将她拦在台阶前。
“无事。”元老太太拍了拍央央的手背,笑得开心,“见着央央,我腿脚就好了许多。”
“老太太真是乐得忘形了。”元夫人哭笑不得,“昨夜腿还疼得睡不着呢,今日就能麻利地走路了。”
“嘿!”元老太太轻声呵斥儿媳妇,“说这些做什么。”
她抓着央央的手,摇头道:“老人家常有的毛病罢了,我身体无甚大事。”
“好好。”李晴央笑道,“我知道了,外祖母身子可康健了,长命百岁不在话下。”
“央央还是这般嘴甜。”元老太太轻轻刮了一下外孙女的鼻尖,宠溺不已。
她们三人就这样说说闹闹地进了府,来到一处假山旁坐着聊天。元老太太屏退左右,想说几句体己话,元夫人识趣地说有事要忙,也告退了。
这时庭院中只剩祖孙二人,连枝头的雀鸟也拍拍翅膀飞走了。
元老太太握着央央的手,凑近她的脸左瞧右瞧。
李晴央有些不解,不知元老太太是何意。
过了好一会儿,元老太太松了口气,欣慰道:“比之上回见面,央央又长了些肉,我心甚慰。”
“您放心,我在宫中过得甚好,无人敢怠慢我。”李晴央心中暖暖的。
“相王待你如何?”元老太太怜爱地望着她。
“相王待我并无失礼之处。”李晴央如同对待自家长辈般报喜不报忧。
不管裴既南是什么样的心思,元老太太都爱莫能助,又何必说些不好的话,让老人家白白担心呢。
“央央不说实话。”元老太太一眼就看穿了孙女的谎言。她将央央的手翻过来,三指搭上了她的脉搏,“我略懂一些医术,且看你肝气是否郁结,就知你过得如何了。”
李晴央不知元老太太还有这一手,她撒起娇来,“外祖母~我刚回宫不久,有些烦心事也在常理之中嘛~”
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腕,元老太太满脸心疼:“央央脉息甚弱,肝气又过于郁结,在相王底下想必受了许多委屈。别怕,你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外祖母,我来替你想办法。元府虽不及相王势大兵多,但总归是有些根基的。”
老太太言辞恳切,李晴央不禁动摇起来。
她沉默垂眸,不知该不该告诉元老太太,也不知该跟她说哪些事情。
良久,她抬眼望向元老太太,老太太还是那副和蔼慈祥模样,不催不急,只是怜惜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心颤,迟疑道:“我……我与相王两情相悦,但帝王之路艰辛,我怕走不下去。”
半真半假的言辞,是最能骗人的。
与裴既南是“两假情相悦”,帝王之路是真艰辛,这两件事交织融合,实在让人痛苦心烦。
“你——”元老太太十分惊讶,眉头皱成川字,“你当真喜欢相王?”
李晴央低垂着眼,并不言语。
知晓孙女不想回答,元老太太便转了话题:“相王亲口同你说过爱慕之情?”
回想起红阳宴那晚的对话,李晴央眨了眨眼小声道:“算是吧。”
活了这许多年,元老太太知道闪烁其词的背后定有更深的含义,要么是两人关系不清不楚,要么是其中一方不想承诺,她继续问道:“那相王可有说何时成婚?”
“他曾说想尽快完婚,但我不想。”李晴央如实回答。
这样看来,两人的关系十分明确,确实是相互倾心,只是央央不愿允诺。元老太太不解:“央央不是倾慕相王吗,为何不想?”
“外祖母……”李晴央看着元老太太,嘴角耷拉下来,“你可听说过红阳宴之事?众人只认相王,不认我。与其留在宫中遭人讥讽羞辱,不如当个闲散公主四处游山玩水,过些轻松自在的日子也挺好。”
“央央,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元老太太抚摸着孙女的额前碎发,满眼都是酸辛,“那日你舅父他们竟然不替你出头,我知晓后狠狠骂了他们一顿!
都是骨肉相连的亲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已与他们说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们往后定会护着你。”
“不怪他们,乱世之中,当明哲保身。”李晴央叹了口气,自保乃人之常情,她不好苛责。
“什么明哲保身,若要窝囊活着,还不如壮烈牺牲!”元老太太气上心头,“元家百年世家,代代都有冒死上谏、战死沙场的血性男儿,老祖宗的家训也是精忠报国,若是胆小怕事之辈,便不配做我元家儿女!”
李晴央听得一怔,万万没想到老太太竟有这般忠义气节,顿时佩服不已。
元老太太郑重道:“央央放心,你乃圣皇之女,名正言顺的皇太女,是元家誓死效忠的正统皇室。帝王之路再难走,元家上下也会陪着你,万死不辞。”
这番话分量极重,元老太太的诺言代表了元家的态度,从今往后元家就是自己的盟友,无条件支持自己。
前路漫漫,纵使荆棘遍地,但自己手中又多了一把斧头,可以砍倒荆棘,助她前行。
李晴央发自内心地笑了,她鼻头一红,万分感激:“谢谢你,外祖母。”
“乖央央。”元老太太慰然应道。
祖孙二人感慨之际,天边飞来一对喜鹊,落在枝头上,两只鸟耳鬓厮磨,很是恩爱。
见状,元老太太想起另一件事,嘱咐道:“至于你与相王的情意,便顺其自然吧。若他真心待你,定会为你着想,以你为先。”
“好。”
“这一对喜鹊,倒让我想起安儿了。她从前甚爱喜鹊,在宫中养了许多……”提起早逝的小女儿,元老太太开始心痛,“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你们十年未见,不如我们一同去皇陵祭拜她?”
李晴央并不知道元安的生辰,既然老太太都这般说了,她唯有顺坡下驴:“我正有此意。”
“好好。她在天之灵,见你平安康健,定会感到欣悦。”
这时,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只见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向她们走来,后头跟着一堆人,想拦又不敢拦,手足无措得很。
刚开始那道身影浑身散发着戾气,似是什么恶煞阎罗,远远地就觉得吓人。
而后走近了些,他似乎看见意外之景,身形顿了一下,瞬间卸去周身冷戾,变得温和谦恭。
待到近前,双方看清面孔,李晴央和元老太太诧异于相王怎么直直闯了进来,裴既南则是落落大方地拱手行礼:“见过元老太太。”
从来相王都是桀骜之态,这是元老太太第一回见他这般谦逊,她蓦地心惊起来:“快快请起,老身不过年长些,哪里受得了相王这般大礼。”
“你是长辈,自然受得了这礼。”裴既南起身,说话之间眼神只落在阿晴身上,“天色不早了,我来接殿下回宫。”
虽然不知是什么时辰,但此刻阳光明媚,怎么看都不像“天色不早”的时分。
李晴央看着裴既南睁眼说瞎话,本想拒绝他,可见他一副态度坚决的模样,仿佛她不跟他走,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知拗不过他,她面色惋惜地同元老太太告别:“外祖母,我先回宫了,我改日再来看望你。”
“好。”元老太太不舍得孙女,无奈相王杵在这眼前,威压感十足,她只得应允。
李晴央轻皱眉头,对着裴既南道:“走吧。”
两人就此离去。
旁边有婢女小声议论:“殿下这排面够大啊,竟能让相王来接送。”。
“相王那般气势汹汹,不知为何像极了我表哥从前捉奸的架势。”
“我还以为他是来杀人的,吓死我了。”
……
她们刚说完,就被元府管家剜了一眼,婢女们忙低头闭嘴,不敢再言语。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元老太太若有所思:“看来央央所言,确有几分真意。”
过不一会儿,两人上了马车,李晴央问他:“你怎么过来了?我正和外祖母叙家常呢,十年未见,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
“下回到宫里说。”裴既南冷脸道。
“外祖母腿脚不好,不便行走,我来看她就好了。”李晴央撇着嘴,显然对他方才打断祖孙叙话的行为很是不满。
“你要见元老太太,我可以让人抬轿将她送进宫里。”裴既南不肯让步。
“干嘛要折腾老人家?”李晴央很是疑惑,不明白他的坚决因何而生。
裴既南重重呼了口气,眉眼之中满是怒气,甚至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郁闷和哀怨。
李晴央觉得莫名其妙,她不过是去看望外祖母,这人怎么就生气了呢?
裴既南:想起老婆小时候说要嫁给别人,长大了还要隔三差五去那个人的府邸,他就生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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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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