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裴既南身后,陷入沉思。
但思绪纷杂,根本不知该从何处思考,脑海中一团乱麻,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裴既南宽厚的身躯替她挡住了腥风血雨,而他日后,亦会让她遭受无妄之灾,要置她于死地。
难道,她就只有立即死亡和一年后死亡这两条路吗?
不,她不甘心。
她要自己闯出第三条路。
李晴央心下一沉,狠狠将雷纹匕首插入从左方袭来的黑衣人的胸间!
黑衣人的鲜血奔涌而出,溅了她一身,将她的双眸染成艳丽的红色。
一如她给自己定下的军令状。
“殿下……”裴既南刚想解决左方偷袭的黑衣人,没想到被李晴央抢先一步,他看着奋力击敌的女子,狭长的眼眸中闪过思索。
她就在眼前,他竟完全看不穿她的心思,猜不透她的所思所想,悟不明她的所言所行。
有时她像一只温顺听话的羊羔,有时又比狐狸狡猾,此时更是露出比猛虎还要凶狠的神色。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裴既南疑云满腹,黑眸沉沉。
李晴央注意到他戒备的目光,顿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暴露了她的真实性情。
她忙眨了眨眼睛,杏眼中泛着微微泪光,声音发颤道:“他……他要伤你。”
疑云瞬间烟消云散,裴既南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心中拧着的麻绳迎话而解。
原来她是为了自己。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带着几分关心与一丝责备道:“我受伤事小,此举过于危险,极易伤及殿下,还请殿下莫要再如此行事。”
“好……好……”李晴央结巴着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之际,又有几个黑衣人冲出重围,挥舞着长剑朝他们刺来,黑衣人目光凶恶,大有即使同归于尽也要杀了他们的意思。
裴家军人数虽然占了上风,可黑衣人一时也杀不完,两方依旧在激烈搏杀。
不知不觉中,他们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混战之中黑衣人竟扔出了几个烟雾弹,刹那间众人视线受阻,三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裴既南眸光阴沉,面色也冷得吓人,他反手握住了李晴央的手臂,道:“殿下,非常时期,无奈之举,得罪了。”
“无妨。”李晴央也怕自己被不知哪里窜出的黑衣人一刀毙命,她紧紧抓住裴既南的衣袖,仿若抓住救命稻草。
“拿命来!”有黑衣人在右方大喊。
他们忙往左退,没退几步,本是踩实的地面竟变得软塌空疏,两人蓦然站立不稳,双双掉落悬崖!
*
清脆又有规律的滴水声唤醒了李晴央,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身上有水渍血痕,黏作一片,很不舒服。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些血迹并不是她的,她除了有些狼狈,并未受伤。
山洞中空空荡荡,无人无物,唯十步外有一汪泉水,她缓缓走过去,简单清洗了下。
而后抬头环顾四周,只见阴冷的石头与滴水的洞壁,滴答滴答,颇为森然。
李晴央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臂膀,扶着墙壁站起,想出去找找裴既南。
她记得自己是与裴既南一同落崖的,怎的现下不见他人?
腿还未迈开,她就听见一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而来,果然须臾之后,裴既南便出现在她眼前。
“殿下醒了?”他一手拎着干树枝,一手抓着一把树叶,向李晴央走来。
乌青色的衣衫上沾染了些许泥土,仔细看还能看出暗红的血污。
他款款而来,如闲庭信步,神色镇定自若,无半分窘迫之感,仿佛他们不是被困于此,而是夏季野炊,外出享乐。
“嗯。”李晴央暗暗佩服他,“你去哪里了?”
“我们在悬崖中部,裴家军找过来还得一两个时辰,此处阴湿冷森,我出去找了些生火的干柴,不然干等着容易着凉。”
“你想得真周到。”李晴央满心满眼显露出自己对他的信任与依赖,其中还夹杂着十分的崇拜。
裴既南微微一笑,不觉之间咬住了后槽牙,“行军之人多在野外,生火之技不过是寻常罢了。”
他熟练地将干柴堆起,钻木取火,动作行云流水,不消片刻一丛火焰就将整个山洞映照通明,驱散了寒意与湿冷。
“好暖和~”李晴央靠近火堆,眉梢染笑,脸颊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红扑扑的。
她眸中闪着光,与温热的火光一同跳入裴既南眼底,他心下一动。
咕噜咕噜,旁边的清泉中有游鱼摇曳,它摆尾往上,浮到碧色湖面,冒起泡泡来。
裴既南手上的力道蓦地重了些,紧接着“啪”的一声响。
干柴折断了。
他不禁凝眉,将手中断柴扔进热火中,任由烈焰吞噬木柴。
李晴央瞧他有些不对劲,不知他是怎么了,她转移话题道:“我听乔银说,她曾在这附近见过雾针,便想着去找找。
近日多收王爷照拂,若得雾针,也算是一份献给王爷的小小谢礼。
不曾想遇上了魏王派来的刺客,连累王爷受伤,是我之过。”
说着说着,李晴央低下了头,愧疚难当。
原来她离开营地是因为这个……
裴既南眉间闪过一丝不明意味,随即正色道:“这与你无关。”
他安慰她:“魏王狡诈,让我误以为他们在远处,我派了精锐去伏击,结果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殿下因此收到惊吓,是我之过。”
李晴央轻笑一声,眉目弯弯道:“既然我们都有过错,就当扯平了。”
“甚好。”裴既南神色中浮现出一抹笑意。
笑声在山洞中形成微微回音,与此同时,天边传来一声闷雷,李晴央伸长脖子往外瞧了瞧,“外头天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了。”
“是。”裴既南道,“不出一刻钟,就会下暴雨。”
“若是暴雨,我们被困的时间怕是不止一两个时辰。”李晴央两簇眉毛微微一蹙,担心起来。
“不必忧心,即使暴雨,裴家军也会尽快寻到我们的。”裴既南淡然笑了笑,他对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亲信了如指掌,胸有成竹说道。
“真的?”李晴央闻言愁眉消散,她身心放松下来,双腿并拢在一处,双手抱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优哉游哉地看着闪烁的火苗,以及火苗背后的裴既南。
她恰巧瞧见了他手边的树叶,认出这是云山木丛的叶子,心中一喜,佯装好奇问道:“我看你还摘了树叶,有什么用处吗?”
裴既南愣了一瞬,他低头看了看被自己遗忘的茶叶,解释道:“洞中生火闷热,气味不佳,烧几片茶叶,可增香气。”
他随意将绿叶扔进火堆,鲜嫩的树叶在烈火灼烧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火堆中传出一阵清淡香气,继而弥散至整个山洞,为这简陋的洞室增添了几分雅趣。
“好好闻。”李晴央笑意盈盈。
“只可惜此行行色匆匆,不曾寻到雾针。”裴既南想起什么,突发感慨,面上显露出一丝惋惜。
话音未落,天际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水滴击打在洞壁上,又重又密,山洞不深,他们所在的位置依稀能飞进几滴冷雨,雨水的腥味掩盖了茶叶的清香,将暖意也带走了几分。
山间烧茶的美好就此消亡,裴既南莫名烦躁起来,面色黑沉黑沉的。
李晴央瞧着他,不禁发笑,她长睫垂下,摸了摸自己身上,而后抬起头,悠悠开口:“我忽而想起一事。”
“何事?”
“适才我去寻雾针,无意间竟被我寻到了。”李晴央眉宇间泛起波澜,眸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意味。
“哦?在何处?”裴既南脸上显现出一分惊喜,“等雨停,我们一同上去找找。”
“我只看见几根雾针,雨势这般大,怕是早就被冲刷走了。”李晴央惋惜地摇头叹气,感叹不已。
以为得到,复又失去,是最磨人的。
裴既南面色转黑,周身展现出不悦的气息,“竟如此错过……”
“不过幸好。”李晴央一双星眸如春水涟涟,泛着摄人心魄的光芒,她的声音飞扬起来,“我当时就把这几根雾针摘了下来!”
她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几根针状的茶叶,散发着浓而醇厚的气味。
“这!”裴既南不可置信地握紧她的手,仔细辨认一番后确定是遍寻不得的雾针,顿时大笑出声,“真是雾针!”
裴既南激动万分:“我幼年时曾尝过雾针,从此念念不忘,这些年一直在寻,可惜乱世之中,雾针难得,也有人说种雾针的云家人已死,世间再无雾针。
不料今日能再见雾针,圆了我多年心愿。”
他说得情真意切,眉眼不可抑制地荡起重重笑意,其中掺着多年夙愿已了的释怀,身心放松地舒展开来。
“原来其中有这等深意。”李晴央被他的开怀大笑感染,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望着她如溪涧清流般澄澈的笑颜,裴既南怔忡了一瞬。
这一瞬,他脑海中浮现出万千思绪,他奋力想抓住一道,思绪却如流水从指尖流过,滚滚东逝,须臾不留。
他蓦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她的手。
即刻松开,裴既南目光垂向地面,“我见到雾针过于激动,冒犯殿下了。”
李晴央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她依旧笑靥如花,“无碍。只是这雾针只有几片,王爷打算如何用?”
她手里满打满算,也就十片茶叶,拿来塞牙缝都不够,就更别提做其他事了。
“也许今后再也无法见到雾针了。”裴既南略一思索,心生一念,“既如此,便让它留在今夜。”
他将针状的绿叶扔进烈焰之中,刹那间暗室生香,整个山洞都弥漫着让人身心愉悦的浓厚茶香,经久不散。
仿佛身处晴日茶山之中,悠闲惬意,自在逍遥。
李晴央又惊又喜,周身疲累因茶香消散,不禁佩服裴既南的果敢与利落。
稀世珍宝,竟被他一把火烧了!
在这样的磅礴雨夜,火烧茶叶激发出的香气,胜过万千水泡茶香。
她既可惜那雾针,又觉得这是最好的细品雾针的法子。
纠结之中,她双眼亮晶晶的,倒映着重叠在一处的火光与他。
裴既南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终我一生,必不会忘记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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