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棋处置赵临,整个过程完全担得起雷厉风行四个字。
赵临的藏香院多富啊?他这些年南来北往地攀上了多少关系啊?就那么一个市侩的、奸诈的人,在露面的半个时辰里就被穿了两个窟窿,踏进家门才多久啊?就被手起刀落地了结了,还是被腰斩的,尸首都不完整。
能下这么狠手的人,还有谁会怀疑这位‘罪魁祸首’心慈手软有妇人之仁?
陆星棋这一步走得肆意狠厉,直接打消了所有人的观望、怀疑和顾虑。
事到如今,他们只担心自己之前跪得不够快有没有惹到她,也有人担心自己做的一些触及到模糊地带的事情会不会被查出来。
实在是那日陆星棋将赵临的事查得太清楚了,简直把他的老底都翻得一干二净。
江洲陆氏旗下的所有相关人都翻来覆去总结着几句话。
“新掌舵简直手眼通天,恐怖如斯。”
“她简直就像是阎王点卯,手里握着生死簿,上面附着他们所有人的过往。”
“真的别惹,你以为自己在旁边观察她,实际上是人家在选你哪天死。”
啪嗒。
黑棋落在棋盘上,一角顿时连为纵横之阵,黑棋将白棋成片包围。
白皙得明显为女子之手将白子逐步绞杀,陆星棋自在如呼吸般将敌方棋子扔进棋盅,白衣衬得她文气卓越,如琢如磨。
败势已成。
执白的娄兆远抬臂擦了擦额上的汗,看向陆星棋的眼神又敬又畏,先畏后敬。
他恭维道:“掌舵大人神机妙算,心智斐然,属下佩服。”
陆星棋的手腕搭在棋盅上,指尖仍夹着一颗黑棋,闻言抬眸。
“娄堂主这是……认输了?”
“您都连杀我三局了,掌舵。”娄兆远笑得无奈,“我现在是心如死灰,只为掌舵之命是从。”
对弈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谋略和心性的,有人只顾眼前,有人草蛇灰线,有人大开大合,有人谋而后动。没有人能下出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棋风。
任何和她下过棋的人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大将之风,兼具沉稳与锐利两种迥异风格,毫不怀疑地说,她心中有棋盘之上每一子的数十走向,她想让谁生谁就生,想让谁死谁就死。蛰伏之时,她不慌张;起势之时,她不犹豫。既不为断尾心痛,也不回头看过去之失,冲锋陷阵,手起刀落。
更可怕的是,她赢他至此仍未使出全力,他却已被对方看了个彻底。
不过是个女子?心慈手软?
娄兆远只想回到几日前将自己的脑袋敲醒,远远看见只鹰还把人家当成软弱可欺的兔子呢,蠢货!
莹润的黑子在指尖转挪,陆星棋缓缓道:“死灰,也可有复燃之时。”
娄兆远连忙摇头:“即便死灰复燃,也是强弩之末,长久不了。”
死灰能否复燃尚且不知,忠心表得倒是不留后路。
……
娄兆远推门走出,懒懒倚着门边的经霜转头。
娄兆远行了个礼,经霜站直身,朝对方点了下头,便转身走进了房间。
看着两尊身影进去,娄兆远才长呼一口气。
自从赵临受罚后,掌舵和她身边的四位侍女已经先后整顿了十几个铺子,她对其它方面都不做惩戒,唯独在与百姓息息相关的事情上极其严格,不留情面。
恶意抬高价格,罚;
恶意垄断市场,罚;
以次充好欺瞒百姓,罚;
视人命如草芥、威逼利诱穷苦人家,重则死、轻则流放。
着一番雷霆手段下来,江州商脉改掉了大半之前的坏毛病,收敛了不少,反而让其它商户有了出头之日,百姓纷纷议论感觉最近城里的米价菜价都掉了下来,往日剩不下来的银钱换到这个月都可以给家中孩子买两件新衣裳了,主要是最近衣裳也便宜了一些。
他们是高兴了,可怜陆家一脉的商户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已经被清算过的还算好的,有些被罚了银钱也算是还清了债,那些没被查到的夜夜失眠,只觉得头顶悬着一柄剑,冷冽的仞光随时有可能落在他们的脖颈之上。
不光掌舵之名如雷贯耳,她身边的几个侍女也同样威名在外。
心软?到你家门前还愿意站在门前客客气气地敲门就算是心软了。知足吧,这还是在你犯的事情没碰到底线的待遇。
温柔?站在你家铺子里还能悠哉悠哉地让你自述罪责而不是将那写满罪证的状纸拍在你脸上就是温柔了。
在这四位的凶残行事中,陆星棋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更加高不可攀,庄严、平和、算无遗策。
上位者根本不必展示雷霆怒意,眉头一皱,便足以血染长阶。
沐霜俯身将白棋一一收拢:“小姐,夫人来信,希望您能早日进京。”
原计划是下个月便该到京城了的,但她们出发前改走水路,因为路途环绕,倒是多耽搁了一个月。
陆星棋挑拣黑棋:“想必是姜青又让她不如意了。”
沐霜没说话。陆家向来不插手京城之事,那是皇权的地盘,他们不畏惧、也不进犯。
事实上此时也无需她说什么,陆星棋垂着眸,仿佛自言自语。
“她总是这样,一边思念我、一边离不开姜青。一边想念陆家的自由,一边渴望靠他人得到权势和荣光。”
陆星棋说她出身旁支是真的,她外祖父只是偌大中州的一名珠花店的店主,因为陆家旁支的身份,他还有那么将就转得来身的小铺子。
他用那微薄的收入娶了妻,养大了女儿。女儿名唤陆珠,上了陆家旁支的族谱。按照规矩,她应该继承这件珠花店,然后招婿入赘。
然而陆珠却在跟着商队进货的时候捡回来一个昏迷在路边的失忆男人,中州盛行商风,不兴这等安静文气的男子,加上他长得好看,两人很快心意相通。
在陆珠这一脉旁支的老人见证下,他们按照中州的礼仪成了婚,是入赘。
一年后,当时被叫做陆双灵的陆星棋出生了。陆珠爱美,珠花铺子在她手里倒是比在她爹手里生意更好些。
陆双灵早慧这件事被发现得很早,和她同一天出生的小孩刚刚会爬,陆双灵已经能稳稳地走路了;比她还大四个月的孩子刚学会发出一个音节,她便已经能磕磕绊绊地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爹爹的书每日就摆在床头,耳濡目染下,陆星棋很快开始识字。她幼时爱笑,费劲吧啦地搬了个小凳坐在门边,梳着两个朝天辫,可爱极了,有许多人想上前逗弄她两句而去逛店铺掏银子。
然而好景不长,这一切美好在她五岁时戛然而止,她的父亲恢复了记忆,他是官宦人家出身,纵使是不受重用,那也是官。
入赘,绝无可能。
姜青决定上京赴考,他想带着陆珠和陆双灵一起走,但彼时陆珠已经继承了珠花铺子,这是她招婿保留陆家姓氏才得来的铺子,再加上京城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她犹豫了。
姜青却走得果决。
情爱在功成名就面前,不值一提。
那一年,陆双灵见到的陆珠消沉、日日以泪洗面,悔不当初。
外祖年事已高,珠花铺的生意惨淡。
陆双灵拿着几张图纸推开了对门的珠花店,那是一家寡妇经营的,她的手尚且做不了珠花,只能让寡妇照着图纸做,她给了手工费。
陆双灵拿着九支钗回到了店里,在她的指挥下,外祖父宠溺地将展示区最中间架了个高台,上面摆着两只珠钗。
一支蓝色步摇,状如飞鸟,口尾处镶嵌珍珠,几个珍珠被金丝缠绕连接,形成流苏自然垂下。
陆双灵给这步摇起名叫碧海潮生。
另一支主体是两朵半开未开的花,只是花里是银色的,花外是金色的,下面还有几片小叶子,两块小玉如清晨被甩下的露水一般。
这一支叫金枝玉叶。
刚将这几支钗摆上去,就吸引住了客人的眼光,那姑娘说想看看这钗,外祖父正乐呵呵地想给她取,却被陆双灵站在凳子上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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