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暮

“昭敏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个月吧。”晋元帝无奈。

晋元帝话音刚落,原本跪在地上的时暮就昏了过去。宋昱朝第一个反应过来,身体的反应甚至快过了头脑。绕开桌子冲上前接住时暮,向来沉稳的脸上出现了巨大的错愕,直到径直搭上了她的脉搏,听到沉稳有力的跳动——小姑娘就是在装晕,得出这个结论后宋昱朝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脸上却不显,而是假装紧皱眉头。

冬夜落水对姑娘家来说可是大事,晋元帝皱着眉头问道:“如何了?”

“回禀陛下,家妹乃是受了惊吓。冬夜水寒,她身子骨弱这才昏了过去。好生休息再喝上几剂安神的药方,便能无事。只是这湖水寒凉,就怕今后落下什么病根。”

宋昱朝师从太医院院令,晋元帝对他的医术倒是颇为信任。

“爱妃先带她下去休息吧,让太医院好生照料,取些安神的药材。”见晋元帝打算就这么将事情了结,宋家人护短的毛病又上来了。

“皇上。”宋昱朝迈出一步,跪在皇帝面前,“时暮的父兄均因保家卫国,护卫一方百姓平安而未能在除夕与她团圆。她见宫人在湖边放花灯祈愿便想着替父兄求个平安,却不料因此落水。还望陛下恩准,让臣替她取回那盏花灯,今夜宫宴结束后,臣去护城河将其点亮。”

宋父眼中闪过思索,他这招四两拨千斤倒是好使。既没让晋元帝下不来台,又在反复提醒他时暮的父兄刚刚获得军功如此处理昭敏公主未免太过轻巧。

果然,晋元帝犹豫了。他严加惩处昭敏,对已故的妻子应当也是一种负责任的交代吧?

小辈之间的矛盾,他似乎也没必要管得太宽,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去朕的私库取两条上好的人参给宋府送去。昭敏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即日起执行。”

“父皇!”昭敏公主不敢相信,向来偏爱自己的父皇这次居然…她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看着那女孩戴着做工粗糙的簪子,又没有太华贵的衣裳首饰,她倒也就以为时暮只是哪个京城小户人家的女儿。

时暮去宋贵妃安排的寝殿休息了片刻,便“醒”了过来。这么一闹,皇帝也没有太多继续下去的心情。宴会接近尾声,宋府四人兵分两路乘坐马车回府。

只是,宋父和阮念是回宋府,宋昱朝却打算带时暮去护城河边逛逛。

晋元向来有在除夕夜用河灯表达思念与祝福的习俗,除夕乃是人间团圆夜,亦是天上的团圆夜。

见车夫没有往宋府的方向驾驭马车,时暮倒也没有放心不下的,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宋昱朝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护城河放河灯。”宋昱朝笑道,从马车的夹层里摸出不知何时准备的河灯。“原想着宫宴结束了再给你一个惊喜,不曾想反倒害你受罪了。”

“她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时暮小声嘟囔,“我在水里掐的那几下,应该也够她疼一阵了。”

闻言,宋昱朝倒是挑了挑眉,他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刚刚在殿前乍一听时暮的话,宋昱朝还想着怎么今天小姑娘转性了。

“你啊…”宋昱朝无奈轻笑,“我们阿暮平时想如何都可以,但是进宫了还是小心为上,可好?”宋昱朝像是在哄小孩。

“下次知道了。”时暮点了点头。

“少爷,小姐,护城河到了。”宋昱朝本还打算继续问点什么,车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护城河边满是百姓,这样的节日里举国同庆。绵延向远方的河道里,点缀着一盏盏的河灯,承载着无数人的思念。

时暮接过宋昱朝递给她的河灯,用火折子点燃了蜡芯,双手捧着将河灯举过头顶默默地许下愿望,向母亲诉说着思念。

宋昱朝陪着时暮蹲在河边,看着身边虔诚的少女,蜡烛柔和的光让少女的脸庞多了几分神性和柔软。

良久,时暮将河灯温柔地放在水面上,轻轻地推动看着它顺着水流去向北方。时暮怔怔地看着河灯,想要转头寻找宋昱朝的身影时,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眸子里。

许是今夜的河畔太过温柔,又或是她对宋昱朝太过信任。时暮没敢直视宋昱朝的视线,只是转头将注意力聚焦在了河面上,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裳的裙摆,声音轻柔:

“宋昱朝…其实我今夜看到她把猫按到湖里,”顿了顿,光是回想起这件事,一股恶心又泛上心头,“然后…猫死了。”

宋昱朝想过两个人起冲突的无数种可能,却没想过是这样。

闻言,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时暮的心病。

少时,他在房间用府里养的小白鼠试验他研制的毒药和解药,不想被前来喊他去吃饭的时暮撞了个正着,那晚的时暮吐得昏天黑地。虽然笑着说和他无关,但那双湿漉漉的眼眸让宋昱朝愧疚至今。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知晓,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也有自己没能跨越过去的心坎。

时暮平静的陈述却犹如平地的惊雷,在宋昱朝的心湖上投下了一块巨石。心病还需心药医,即便他从小钻研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方,却也没有办法医治这样的问题。

宋昱朝轻轻地拍了拍时暮的后背,安抚着时暮的情绪,“阿暮,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

“我目睹了,但是如果我没有下意识地头晕想吐,或许我就能救下它。”时暮陷在情绪里。

“时暮,”宋昱朝转过时暮的肩膀,强迫时暮看着自己,“我若是也如阿暮这样想,怕是要永远活在愧疚之中。倘若我每次都能及时发现病人的病因,便能多挽救更多的生命。”

“你已经很厉害了!”时暮匆匆打断宋昱朝的话。

“阿暮,我们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但生命是无常的。你和我…从来都只能是尽力而为后接受结果。”

时暮直直地望着宋昱朝的眼睛,思绪却有些跳脱,像是在寻求某种肯定,“你说,阿娘会原谅我吗?”

宋昱朝揉了揉时暮的脑袋,“阿暮,林姨不会怪你 ,又怎么谈得上原谅与否呢?”

心里叹气,十岁那次事情以后,时暮就画地为笼把自己绕进去了。这种心结不是他一时半会就能够解开的,只能通过不断地引导让她走出来。

久蹲怕是会头晕,宋昱朝伸手,让时暮借着自己的力道起身。

“走吧,去庙会逛逛。”宋昱朝对着时暮说道。

“那我要买好看的糖人,”时暮佯装轻松,不想让宋昱朝太过担心。平日里阮念拘着不让时暮多吃,怕吃太多糖对她身体不好。“你来付银子的那种!”

宋昱朝无奈但又宠溺地笑了笑,“好。”

他至今都不明白,小姑娘到底为什么这么抠搜,分明每个月都拿着双倍的月俸——一份来自镇远侯府,一份来自宋府,却还总是想尽办法从他这里薅走银子。

让车夫在原地等待,两人沿着护城河边的庙会行走。时暮打小就不缺银子的,逛庙会和集市时,看着合眼缘就买下。尚未走到糖人摊,宋昱朝手里已经满满当当。

宋昱朝还在给上一个摊子的摊主付银子,时暮就已经看上了隔壁摊主的兔子灯了。待宋昱朝走近时,时暮正在和摊主商量让她直接用银子买下来。

摊主是个坚定且有才气的人,不肯接受时暮的银钱“贿赂”。摊主坚持游戏规则,要求时暮答对他身后的十个谜题中的八个,方可获得这盏用银丝绕成的兔子灯。

时暮大抵是没辜负骨子里的镇远侯府血统,她喜欢阅读兵书学习兵法,亦擅长舞枪弄棒。唯独这诗文是她的短板,每回去学堂看着先生吟诗作文,时暮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地疼。

时暮有些不太开心,却也不可能强人所难。正沮丧欲放弃之际,视线里就出现了宋昱朝的身影。

“我来试试吧。”宋昱朝笑着对摊主说道,付过银子购买作答的机会。宋昱朝站在摊前逐题作答。时暮怔怔地看着宋昱朝认真作答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

少年已经出挑,又因常年学医性格沉稳,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翩翩公子。

从小到大,时暮都数不清这京城里有多少女孩试图通过她这个妹妹给宋昱朝传情了。第一次帮学堂里的女孩给宋昱朝送小点心时,她虽然心里感觉有些膈应,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似的,却也还是帮了那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女孩,宋昱朝当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持续的低气压让时暮至今记忆犹新。宋昱朝不会对她说什么重话,只是那分明有所谓的样子却笑着说无所谓的话,让时暮心里瘆得慌。

宋昱朝出手,时暮便知道自己一定能得到那盏兔子花灯。待宋昱朝取过那盏兔子花灯递到时暮面前时,时暮笑着接过。头上的兔子发簪和手里的兔子花灯摇摇晃晃,倒与今夜格外相衬。少女灵动的脸庞在红裙的衬托下显得明艳动人。宋昱朝想,时暮就应该明媚快乐,肆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纯粹而美好。而非深陷在边疆的回忆里,徒增烦恼。

宋昱朝看着时暮,认真说道:“阿暮,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回去南州看看你母亲吧。”心病还需心药医,带她去从前母亲住过的宅子看看,总好过这个小姑娘每逢佳节便偷偷抹眼泪吧?

南州?时暮点了点头,她也许久不曾回去过南州了。

南州是晋元南方最大的城市,也是晋元国的经济命脉。南州水运发达,水系纵横分布,是南方的重要交通枢纽。自从航海技术有了巨大的进步,与晋元国有往来的商贾便时常通过水路去往南州贸易。而南州城作为晋元最大的纺织中心、产盐中心,一直是晋元国赋税的重要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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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将军家的质子夫君
连载中霁时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