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繁仪未答,只是忍不住打了个酒嗝,鼻尖萦绕着青梅香气。努力尝试再次打嗝未果,脑子稍微清醒了些,突然觉得江北寒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当日若我开口挽留,白露是否会为我留下?可惜我无能为力,只能沉溺于‘如果’之中。即便白露有意于我,恐怕我也无力给她最好的生活。”
借着酒意,萧繁仪大声笑道:“人生皆如此,得不到的总想得到,得到了却又不珍惜。不如什么都不要,让它们成为心中的渴望。”
“果真醉了,满口胡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若人能一直如初见该有多好……”相遇于三月桃花时,若人生能够一直美好下去该多好。
萧繁仪扶着马背,打了个哈欠低声嘟囔:“旧不去新不来,何必执着于失去。若过于执着于失去,那还不如不活。”
适时在宫门前醒来,与江绾蝶笑着作别。揉了揉微凉的腹部,心想原来生于富贵之家的千金也有诸多无奈,自己的肚子里装满了负能量。
此时朝天宫内,容貌娇媚的容韵正忧心忡忡地嘀咕,“我家小繁仪怎么还没回来,莫非被人留宿了?”往炉中添了几块炭。宫中其他地方已是香气四溢,她的主子却迟迟未归。
一边加炭,一边思虑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从内政到外交都想了一遍,仍未察觉可能之事。焦急等待的容韵推门而出,只见夜色如墨,似要吞噬一切。想起炭炉盖子未关,再度折返。整理完毕准备迎接人时,却见一小巧身影裹着雪花出现在面前。
“早朝竟然拖到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福子今日不是当值吗?”接过斗篷,容韵抖落上面的雪花,顺手递给萧繁仪一杯热茶。
萧繁仪未语,只是乖乖喝着水。一路上风雪交加,身体早已冻僵,一碗热水下肚,温暖流遍全身,感知才逐渐恢复。还好有小韵韵在,还好她还活着。
“冻傻了么?萧繁仪殿下。刚传了晚膳,这是新制的锦鲤鱼粥,尝尝如何?”容韵玩笑道,同时轻轻拂去萧繁仪秀发上的雪。本应是个备受宠爱的女儿家,却不得不以柔弱之肩扛起江山社稷。
萧繁仪似乎真的冻傻了,依旧沉默。一杯热水饮罢,手中又被塞了一碗热腾腾的粥,附带一个小巧暖炉。心中满是暖意,却又担忧这份温暖能持续多久。
“萧繁仪,汝有些不对劲。出了何事?太皇太后欺负你了,还是张大人、马大人得理不饶人?抑或是边疆战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容韵敏锐地察觉到萧繁仪的异样,不仅话少了,连目光也未曾相对。
萧繁仪心中得意,明明没说什么,容韵却全猜到了。若容韵为君,百姓定会比现在幸福。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容韵可是被自己强行留在宫中的,怎能乐意做一国之君?
“萧繁仪,汝确定要这般非暴力不合作么?能帮你的小容子只有一个,急死了可就没有喽。”萧繁仪的沉默更坚定了容韵的想法,只是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如此沉默。
望着暖炉中跳跃的火星,萧繁仪倏尔轻笑,做了个鬼脸道:“逗你玩儿呐。果然许晗婼说得不错,只要我稍显异常,周围的人立刻就能察觉。糟糕,我在你们眼中岂不是成了透明的了?”
“许晗婼?那是谁?汝不是刚从朝堂归来么,怎么又提到许晗婼?”见到萧繁仪脸上笑容,容韵也随之笑开,眼中却仍存一丝疑虑。总觉得珍视已久之物,有被夺走之险。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容韵伸手从萧繁仪碗中取了一根腊肠吃了起来。见萧繁仪并无异样反应,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你慢慢吃,这桌上菜肴皆是你的,无人与你争抢。”
萧繁仪夹起一大口菜,将嘴塞得满满当当,生怕一不小心吐露出什么不该说的言语。注意到小容子的目光,她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小容子,一会儿可敢同我一道出去走走?”
“月夜踏雪寻梅,别有一番风韵。况且皇上既有此意,身为小太监的我岂能推辞?”话音刚落,容韵便举筷自萧繁仪碗中夹食。虽是同样菜肴,但别人碗中的总是格外香甜。
二人皆着五层衣裳,一前一后推门而出。雪已渐小,如梦星般时而飘落几许。蓬松白雪犹如上等宣纸,她们用双脚在上面留下印记。
萧繁仪见那各异的足迹,迅速退后几步,将自己的脚放入容韵的脚印中,沿着轨迹向前行去。察觉到容韵注视,她笑道:“我只是想试试,若我走过你所走之路,是否便可知晓你在想些什么,如此或许能更近一些。”
闻言,容韵目光渐柔,却未言语。行走江湖之人,自然潇洒无拘,偶尔也会奢望有间茅屋,住着一位牵挂自己的人。
或是一时兴起,或是情之所至,容韵亦退后几步,一把抱起萧繁仪,笑道:“不必循我足迹,因我的手永远只会伸向你。十指连心,只要我们紧握双手,你便知我在想什么。”
“然而,你却永远不知我在想什么。容韵,你中计了。”言罢,萧繁仪将一团雪塞入容韵颈项。见其冷得蜷缩,她不禁笑出声来。
见萧繁仪展颜,容韵这才停止装模作样,露出了微笑。她轻抚萧繁仪发丝,以浓重鼻音道:“这才是你的模样,这样的笑容才是萧繁仪的笑容,如天上明月般清亮,不带半点虚伪。”
“容韵……”萧繁仪心中某处渐渐崩塌,所有忧虑随之融化,唯有暖流遍布全身。有此人相伴,哪怕只一日也足以令人怀念。何须执着于永恒,有回忆便足够温暖。
“咔嚓、哒哒,这次轮到你中招了。萧繁仪,我并非深情款款的小太监,而是睚眦必报之人。”容韵张牙舞爪,一脸坏相,却将一小团雪置于萧繁仪头顶。
萧繁仪眨去即将涌出的泪珠,拾起一团雪,迅速反击。
“休想轻易得逞,你必须永存于朕的生活里,不得反抗,不可消失,丝毫也不行。”
“好,奴才不敢反抗,也不会消失。然则还请皇上大人大量,告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容韵深知,唯有弄清事情缘由,方能让萧繁仪重新展颜。
“你以为我会轻易听信他人之言么?欲知真相,先胜过我手中古筝。”萧繁仪蹲于梅花树下,从中挖出一把古筝。
容韵耸肩挑眉,心想你这人花样繁多。不过她也略懂音乐,料想不会输得太惨。容韵自腰间取出一根碧绿玉箫,做出请战姿势。
萧繁仪原欲坐于雪地,却被容韵垫上一顶太监帽。虽不甚舒适,总比冰冷雪地为佳。摆正姿态后道:“莫以为如此我便会手下留情,姐姐我的琴艺堪比四大才女之首红玉。”
“姐姐?小妹妹,还望你全力以赴,否则我定觉无趣。”容韵非易服输之人,尤其在这场必胜对决中,怎能不说豪言?
冷月高悬,红梅映雪,更添一抹奇异清辉。月、雪、梅各显其美却又相互映衬,调皮冬风送来淡淡清香。萧繁仪深吸一口气,轻轻拨动琴弦。
曲调初如风拂花海,令人心旷神怡;继而百鸟齐鸣,忽高忽低,快慢交织,热闹非凡。然热闹未久,远处飞来的凤凰夺人视听。只见凤凰喁喁私语,如珍珠倾落玉盘。
此时,幽幽箫声响起,开场似火中凤凰悲鸣,感人肺腑;随后如夜行山路,步步惊心。山越高空气越稀薄,箫音愈高却不尖锐,让人仿佛登临泰山俯瞰天下。豪情未尽,旭日东升,阳光洒满雪山之巅。
萧繁仪撅起嘴巴,愈发弹奏急促,几乎看不清手指所在。最终乐音纠缠不清,暴雨过后,清风徐来,幽幽箫声再起。
萧繁仪本欲演奏暴风雨后万物萧条,却被箫音牵引成雨后彩虹、万物复苏之景。心中不甘,但技不如人,此事无可挽回。
“我输了。”萧繁仪叹气,难以置信地望着双手。明明是自己之手,为何方才无法弹出心中所想。这就是被人牵制的感觉吗,确实让人心烦。
忽然眼前出现一只手,萧繁仪微微一愣,终任对方拉起。容韵以从未有过的温和低声问道:“我明白了,可是哪位秀女给你戴了绿帽子?”
萧繁仪终究未答,容韵亦未勉强。或许二人太过熟悉,故知她若不愿说,便无人能逼迫。
两人静坐梅树之上,默不作声,仿佛成了寂静自然中的一部分。黑蓝天幕挂一轮皎洁明月,傲雪红梅于虬枝间肆意绽放,梅雪交相辉映,景致全齐。
原本各自赏玩,一人观风一人赏月,不知不觉间视线交汇。似欲掩饰,二人同时撇开眼,却朝同一方向望去,注视着细小雪花落在盛开的梅花上,轻轻一点。
萧繁仪踢散些许雪花,忍不住笑出声,“容韵,你是小太监,理应找话题聊。这般沉默,岂不是辜负了这无边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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