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珍娘再过来教坊司的时候,又给燕惜妤带来了一颗药丸。
“孙女医,你已经欠了卉童一条命,”燕惜妤的脖子涂着一层厚厚的消肿药膏,讲话的时候总算是不那么疼了,“人只有一条命。”
燕惜妤看着孙珍娘递过来的药丸,没伸手去接。
“我说过,你没有选择,”孙珍娘冷着脸说,“是崔掌事让我给你治病。”
“但愿你一直都能这么听崔掌事的话,”燕惜妤伸手接过孙珍娘手里的药丸,她叹了口气道,“孙女医,你吃过毒药吗?”
孙珍娘冷着脸看过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没吃过,或许你可以试试这颗毒药,”燕惜妤将手里的药丸又重新递了回去,“孙女医,你手里有解药吧?”
孙珍娘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丸,站起来离开了桌边,然后冷冷地说:“酉徒,你站在那做甚?你也过来给女乐把脉,她这样的脉息世间少有。”
“啊,哦,好,”小徒一直安静地站在窗边,忽然被喊了名字,紧张的手脚都有点儿发抖。
“请女乐把手放上来,”小徒坐在孙珍娘之前坐过的圆凳上,对燕惜妤伸出了手。
她平日看着只是个呆呆又腼腆的小徒,可此刻给人诊脉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变得谨慎起来。
她先是右手诊脉,又左手诊脉,之后,又叫燕惜妤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
孙珍娘在一旁很烦躁地等着,但她却没有出声催促,一直等到小徒收回诊脉的手,她才不耐烦地开口:“可是诊明白了?”
“是,”小徒站起来说。
“那便走罢,”孙珍娘转身走了出去。
小徒又成了那副呆呆又腼腆的模样,她抱起桌上的药匣连忙追了上去,边跑还边快速回头扫了一眼窗边。
等她们走远,燕惜妤这才慢吞吞地走到窗边。
面盆木架就立在窗边,木盆里没水,但木盆里却有一个小瓷瓶。
燕惜妤看着那个小瓷瓶,刚想伸手拿起来,门外忽然传来春苗的声音。
“卉童姐姐,该去膳堂了。”
燕惜妤又把手缩了回来,走出屋门时,顺手掩上了门。
吉荷她们正在院子里等着,燕惜妤经过念鸯的屋前,看见念鸯也走了出来。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显得心事重重。
这两天脖子好多了,燕惜妤总算是可以多吃一点肉了。
虽然今天没有烙羊肉,但今天有炖鸡肉,也很好吃。
春苗是个话多的小姑娘,一路吱吱喳喳着过去,又一路吱吱喳喳着回来。
念鸯是最先回屋的,她回屋后把门一关,大家都对此见怪不怪了。
燕惜妤陪着吉荷几人站在鱼池边闲聊,她刚张嘴想说话,忽然觉得嗓子一痒,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嘴巴。
“咳!”一口鲜血被她咳了出来,血液顺着指缝往下滴。
吉荷她们几个乍一看见,吓得张嘴就想尖叫。
“嘘,”燕惜妤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让崔掌事知道。”
春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这怪病怎么回事?”吉荷压低声音急躁地说,“孙女医不是来过?她是怎么说的?”
“她给我药了,”燕惜妤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擦了擦嘴巴,“不过我没吃。”
“你……”芳娘刚想问为什么,忽然就顿住了,她和吉荷对视了一眼,然后恍悟地说,“你是不是想就这样拖着不登花楼?”
燕惜妤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吉荷用不认同的眼神看着她。
婧珠这时已经不声不响地端来了一木盆水,她将水泼在染了血的地上,刚滴上去的血被水一冲,转眼就消失了。
其他人看着她,又去看燕惜妤,吉荷只能虎着脸低声骂:“你这样又能拖多久?”
“我心里有数,”燕惜妤摊开全是血的手掌,“我回屋洗洗。”
洗了手,又洗了脸,燕惜妤从小徒偷偷留给她的小瓷瓶里倒出了一颗小药丸。
这颗药丸还挺好吃的,味道甘甜,不像之前吃的那颗毒药,又苦又辣。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道门缝。
燕惜妤走过去开门一看,发现念鸯站在外面。
念鸯像是做贼似的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很小声地说:“我方才在窗前看见你咳血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燕惜妤嘴里还嚼着药丸,“我在吃着药。”
“那就好,”念鸯松了口气,然后继续小声说,“那你歇息吧。”说完,她踮着脚悄没声地走了。
燕惜妤在门前看的直乐。
靠着门框站了一会,燕惜妤把门关上了。
她转身去整理角落那两个放衣裳的木箱。
她要从教坊司逃走,肯定是不能背着大包裹出门的,所以屋里留着的这些物品,大多数都带不走。
既然不能带走,那就拿去当了换钱。
除了贴身穿的小衣和寝衣,还有最厚的那两套短袄和一件薄斗篷,其余的,包括各种首饰都拿去换钱。
不过这些东西没办法一次全拿出去,只能分次少量地一点点带出教坊司。
转眼过了五日,燕惜妤蒙着面纱,头戴过腰的帷帽,然后将抱着装有全部首饰的小包裹的双手缩在胸前,一路溜达着出了教坊司的大门。
一路上没有停留,第一时间先去了当铺。
“客人是想当些什么物件?”在柜台前招呼人的是位年轻的伙计。
“我当些首饰,都是皇城的银楼给送来的,”燕惜妤说,“你看看能当多少银子。”
和吉荷她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春苗总喜欢聊首饰和衣裳,曾说过教坊司发给女乐们的首饰和衣裳都是宫里统一置给的,毕竟教坊司里的女乐和舞伎负责朝廷对外的各种歌舞宴乐,也算是所谓“门面”了。
只不过各掌事太监总会悄悄留下些首饰,衣裳也不会全给发下来,平日看谁听话就多给一件。
“请取出来让小的先看看,”那伙计说。
燕惜妤把抱了一路的小包裹放在柜面上,然后解开了包裹。
当铺伙计仔细看过每一件首饰,确认了都有皇城银楼的标记,这才让燕惜妤先等等,然后他走进内堂把当铺老掌柜叫了出来。
“劳客人等了这许久,望客人见谅,”老掌柜一见来就是先道歉。
“请掌柜的帮忙看看,我这些能当多少钱?”燕惜妤问他。
“烦请客人再等等,容我先验证银楼标记的真伪,”老掌柜说。
“好,”燕惜妤也不怕他骗人,因为她手上的首饰都是真的。
老掌柜验过首饰的真伪之后,脸上立即就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不知客人是想如何个当法?”
“那种当法钱最多?”燕惜妤问。
等燕惜妤再从当铺出来的时候,小包裹里的首饰已经变成了一小包碎银子。
原本老掌柜是要给成锭的银子,但燕惜妤没要,让老掌柜换成了碎银子,她出远门会有段时间一直在路上,拿着散钱是最好的。
刚走出当铺几步,远远地就听见了快速奔跑的马蹄声,还有人的吆喝声。
路人连忙避向两旁,燕惜妤也跟着他们缩在墙边。
很快就有三匹马从街道上跑了过去。
马匹一远离,路人立即就嘀咕了起来。
燕惜妤悄悄地凑了过去。
“这两日总是看见衙差往城门口赶去,难道是有敌寇来偷袭?!”
“不是敌寇,是城门外的灾民越来越多。”
“哪里来的灾民?”
“舁州还有曲州,这两地都有。”
“舁州水灾是有听说,就在咱仓州隔壁,可曲州又是闹什么灾?”
“先是旱灾,紧接着就是蝗灾,别说谷子,连草根都被啃光了!”
“哎!可曲州不是在淮扬隔壁吗?怎的也跑来了咱仓州?这山长水远的。”
“他们该是想去封州,但封州的官老爷把他们都撵走了。”
“封州可是皇城,天子脚下,怪不得留不得他们,估计是怕有敌寇混在灾民之中,怕出乱子。”
“啊?灾民里头会有寇贼?”
“多的是嘞!洪水来袭只顾着逃命,别说户籍和路引,就连银子都没来得及拿,能逃出来都算是命大!”
“就是,没户籍和路引的人,谁能分出是灾民还是贼人。”
“那都来咱仓州?咱仓州能安置的了那么多人吗?”
“不会留在仓州的,我听说是让他们都去边地,去屯垦戍边。”
“我就知道肯定是让他们去屯田戍边。”
“会去那处边地?”
“这就要看知州大人的决策了,估摸着也是选近的,灾民里有一半妇人孩童,走不远。”
燕惜妤站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顺着街道走,很快就看见了替人代写书信的书生。
这次书生没在看书,而是坐在小摊子前,偶尔会转头看一眼路人。
燕惜妤刚走近,他就站了起来:“客人可是要写家书?”
显然街上戴着帷帽的女子都差不多,他认不出谁是谁。
燕惜妤说:“公子,五日之期,我来拿信。”
“原来是这位女客人,怪小生眼拙,望客人见谅,”书生连忙道歉,然后拿出了很旧的信函,“请客人看看,这样可行?”
那信函一看就是很久之前写的,连泥封都给人一种褪色的感觉。
“可以,”燕惜妤伸手接过来,然后数了二十五文钱放在小摊上,接着像是无意地问,“我在街边听见有人议论屯垦戍边,还听说边地有远有近,不知公子可知道这远和近的边地都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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