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暮霭弥漫，天与海融为一体。
雪茜一行人从虚空术踏出，眨眼间便来到丰城城外。
滩涂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唯余浪涛声声，咸湿海风。
顾卿卿看向最后从虚空术中走出来的谢不周，意外发现此人在虚空术的流光下更显出尘之姿。
片刻后，虚空术消散，两人在昏暗的夜色里无声对视，顾卿卿率先移开视线。
纵使心里对谢不周这厮恨得咬牙切齿，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皮相极佳，是那种明知飞蛾扑火，却依旧忍不住靠近的存在。
可惜顾卿卿不吃这一套。
雪茜往海岸走去，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形状类似于小舟的精致木雕，将其缓缓放在海面上。
顾卿卿抬眼看去，本以为那木雕会下沉，岂料那木雕反而在接触水面的顷刻间，化作一艘通体乌黑的大船。
大船停泊在海里，像是突然凭空出现的巨兽，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顾卿卿看着大船，眼中是没来得及收起的惊叹。
雪茜飞身上船：“先上船休整，我控制航行方向。”
众人连忙应声跟上，温术踩在甲板上，飞速跑向船边打量海面，感叹道：“师姐，这海这么大，我们不会迷路吧？”
海浪声起起伏伏，雪茜像是没听清，转头看着他，疑惑道，“你方才说什么？”
温术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面上拘谨起来。
他攥着衣袖，支支吾吾的说，“对不起，师姐，我忘记你是静姝宫的人了。”
北域五州一城，当属外洲蓬莱仙岛的静姝宫最熟悉海域，雪茜还是是静姝宫少主，就算真有人会在海上迷路，那也绝不会是静姝宫的人。
更不会是雪茜！
他怎么问得出这么蠢的问题？
叶霜一身黑衣，站在甲板上，她对此行的目的全然不在乎，冷声问道：“睡哪？”
顾卿卿闻言看了过去，若不是叶霜刻意出声，在船上几乎没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雪茜看了她半晌，才道：“船舱里除了最里面那间，其余的尽可随意。”
顾卿卿越看越觉得，雪茜对叶霜的态度并不像是在对阶下囚，反倒是像在对同行的朋友？
叶霜点了下头，随即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进了船舱。
雪茜看了眼天色，对着其余人道：“你们也进去休息吧，我守着。”
顾卿卿明显的察觉到雪茜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她正欲说话，徐良便道：“静姝宫既能与掌教传信还能通知我们，便说明她们还未对在外洲的魔头采取行动。”
“我们来得及的，师姐。”
谢不周此时形容恹恹懒散，显得极度困倦，他道：“我先进去了。”
还挺有礼貌的，可你好歹为人师长，拿出点态度来啊？顾卿卿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船舱之中。
海风袭来，船只已航行数里，甲板上一时只余海浪声。
雪茜摇了摇头，“我知道，没事，你们都进去休息吧，我来守夜。”
谢不周都进去了，徐良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但是顾卿卿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她又说不上来，于是只能朝着雪茜点了下头，转身进了船舱，徐良温术二人也微微颔首，跟着进去了。
雪茜站在甲板上望向无边的黑沉海域出神，随后，素手一转，一只蝴蝶便停在指尖翩翩欲飞，蝴蝶通体银白，宛如透明，在夜色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翌日。
顾卿卿在房里睁眼，忽觉周围水汽重了许多，她爬起来，从窗外看去，目之所及，全是翻滚的浪花，天上还时不时飞过几只海燕。
这是哪里？
她有些愣神，然后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衫，反应过来自己在罪业渊的幻境里，此时在前往外洲，寻找魔头的船上。
这是还没到吗？这船怕是开了一整晚吧？居然还没到？
已至正午，阳光洒落，遥远的水平线上，波光粼粼，金色的光芒与浅蓝色的海域交织，宛如一幅壮阔的画卷。
顾卿卿慢吞吞的往甲板上走去，便见几人远眺的背影，心想自己不会是起得最晚的那个吧？
温术听见动静回头，跑了过来，打量着顾卿卿，惊讶道：“师姐，你醒了？小师叔说你伤势未愈，叫我们不要吵你。”
谢不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卿卿状似无意间瞥了他一眼，反驳道：“我伤好了，可以叫。”
温术略微抬眸，对上一张冷艳之余犹带着几分疏离的脸，他连忙低下头：“啊？哦，好，我，我知……知道了。”
话音一落，顾卿卿便见温术七扭八拐的站了回去，心中顿时无奈至极，她可什么都没干。
她扫了眼船上的人，发现雪茜一直在甲板上守着她们，此时正坐在船帆下闭目养神，叶霜和徐良则各自坐在船尾两侧擦剑，只有谢不周一人站在甲板上看海面。
顾卿卿不动声色的挪过去，小声地问：“找到出去的法子了吗？”
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再呆在这个该死的幻境里了。
谢不周那双眸子黑白分明，没表情时，情绪藏得极深，他不咸不淡道：“没有。”
顾卿卿：“……”
根本就分不清他到底说没说实话！！！
歇了一整夜的神印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这幻境已有千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打破的。”
那她们怎么出去？总不会幻想着有朝一日这幻境能大发慈悲将她们放出去吧？
就算真有这个时候，她怕是早已死透了。
谢不周又说：“幻境之中，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场梦罢了，梦醒了，幻境自然也就破了。”
顾卿卿：“……”
每个字都认识，怎么放一起她就听不懂了呢？
神印道：“总而言之，他的意思就是等。”
等？
我等你个大头鬼，她怎么等得下去？女魔头的魂魄又怎么等得下去？
时间不等人，他到底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当初逼着她进罪业渊找东西的是不是他？
怎么现在他反倒不急了？
而且顾卿卿发现谢不周从进渊之后，性子就像变了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正兀自想着，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惊呼。
“少宫主？”
来人顶着歪斜的随云髻，饰品皆无，头发散乱，一身血衣难辨本来颜色，叫人一看，便知道经历了一场苦战。
雪茜闻声睁眼，连忙起身，但那女子惊呼过后，像是体力耗尽，竟从半空跌进海里，雪茜一惊，连忙飞身上前将人接过，两人顺势落回甲板之上。
徐良等人也听见动静，急忙围了过来，叶霜则坐着继续擦拭自己的佩剑。
雪茜抱着那女子，输送灵力，温术也从怀里摸出桑长老给的丹药，塞进那女子嘴里。
片刻后，像是灵力和丹药发挥了作用，那女子幽幽转醒，只是嘴角止不住的往外喷血。
雪茜脸沉了下来，手下灵力输送不停，“说，怎么回事。”
“少宫主……”那女弟子脸色惨白，嘴上的血却殷红，她边咳边说，“宫主命我们跟着那群魔头，结果……”
“结果我们……被发现了，魔王也在其中，他将……将我们一行人全杀了，”女弟子眼睛蓄出血泪，她颤颤巍巍地道：“十几个……十几个师姐妹，全……全没了。”
雪茜脸色变得极差：“是你们靠得太近发现了什么？”
“我们……咳咳咳，”那女弟子血泪顺着眼角滑落，再次洇湿了血红的衣襟，她气息逐渐微弱，“我们，我们看见他们登了一座孤岛，发现他们在找天晶石……”
初闻天晶石，顾卿卿却感觉自己好像知道这个东西，但是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在什么地方看见过来着？
神印提醒道：“黑曜宫的书里有。”
顾卿卿恍然大悟，是了，她在黑曜宫的书里见过这玩意，书里怎么说的？好像是说天晶石是可以让天魔渡劫成功的东西？
渡劫？
顾卿卿拧着眉，原来魔头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怪不得晋城没有他们的踪迹，竟是跑来寻这个东西了。
可就算是为了天晶石，大费周章的杀了这么多人还将北域搅得天翻地覆，也未免太过狠厉偏执了。
雪茜抱着没了声息的女弟子，不置一言，徐良也想起了自己那为了百姓殉城的父亲，悲从中来，他不仅没找到仇人报仇，甚至到现在都没能回去看一眼……
温术站在雪茜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晌，说了句：“师姐，节哀。”
这时候，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斟酌半晌，说句“节哀”，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顾卿卿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抽离出来。
千年前的旧梦，陷进去，只有坏处。
谢不周语气漫不经心，说的话也显得有些无情，他嘴唇未动，话却一字不落的传进了顾卿卿的耳朵:“不要看，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
噩梦？
顾卿卿看向谢不周，发现此人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像是一尊被供起来的神像，无悲无喜，彷佛正在冷眼俯视世间一切。
面对如此情景，也平静得惊人。
是了。无论噩梦里有多惊心奇诡，都只是经历了一场可见而不可改的梦。
平常心对待即可。
顾卿卿长长地出了口气，将多余的心思摒弃，她还是先赶紧找这幻境的破绽，想办法出去吧。
这是九号的，现在奉上，明天正常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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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天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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