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西乌斯大人，很感激您对我的垂青，要是我真的能做到，我一定要为您做到，但事实上，我实在缺乏才能，远远达不上您的要求。每次上课前，我都有很努力地在练了，可我从来没有让您觉得满意过。后来，看到罗莱莎莉亚阁下在您面前有多么弱小，看到我的孪生兄弟在正式开始他的战斗课程后承受着什么痛苦，我就……我就决定……我放弃了……”
啪——
痛。面颊好痛，嘴里好痛，耳朵也痛。有几秒钟，被打的那边脸的耳朵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恐惧，想逃开，可他另一只手还抓着我的肩膀，他的魔力还缠着我的腰。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求您原谅我……但是——但是我——”
他再一次扬起手。
我吓得闭上眼睛，不敢再说下去。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我听见他的轻笑声，接着，我刚刚被打过，虽然靠自己的魔力已经恢复如初，但仿佛还留有幻痛的脸颊感觉到了他手指的触碰——他捏我的脸。没有很用力，像是一个哥哥都会对妹妹做的亲昵的动作，是表达爱而不是想要惩戒。
“不是为了你让我失望，”他对我低语，“是为了你又在对我说谎，小骗子。觉得强大如罗莱莎莉亚也在我面前那么羸弱所以灰心了？开玩笑吧，她是那个用暴力逼我暂时放手，成功让你逃脱的人。你当时废了那么多话，我都没有让你走，但是她挥一下剑就做到了。你会不向往成为她？开玩笑吧！马尔维鲁斯那些小把戏，我很清楚都有什么；瓦尔达里亚为什么突然就和你分开住了，我心里有数。当你遭遇一个和你一样的高等魔族没有道理的攻击时，你当时最大的依靠是什么？那些羸弱的半魔或者更脆弱的奴隶吗？呵呵，因为这些原因你决定放弃？就算是撒谎起码也对我认真点吧？这么敷衍地搪塞我，你尊重我了吗？”
“……对不起——啊！”
他突然好用力。痛。
“你一点都不想对我道歉，那就别再道歉了。听着真烦。从现在开始对我说真话，瓦琳娜瑞亚，不然我就对你做一些比死更可怕的事。现在，重新回答我：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说完，他完全放开了我，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深呼吸，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克制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我对他说：“说假话你都不爱听，说真话，你会杀了我。”
他大笑起来，告诉我：“那你更应该试试说真话了。死，或者生不如死——也没什么差别吧！说真话没准心里还舒服点呢？”
我和这双猩红的眼睛对望，最终，和他开口：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自己一秒钟都不会相信。你在拿着你对我的了解恐吓我，哄骗我，恩威并施地让我投靠你。你一直很忌惮我的孪生兄弟，认定他以后会成为唯一有资格和你对抗的公爵，与你竞争魔王的王座。你对我那样提议的真正意图不是为了在未来你可以有一个帮手与你合作杀魔王，而是为了让你的竞争者没有一个帮手可以和他合作来杀你。你一直在试图把我和我的孪生兄弟拆开，让我们不再那么亲密无间。你现在已经做成了一半，我和他不再住在一起，而且还产生了不少隔阂——我们明明都知道是你干的，可我们都选择和对方隐瞒。所以我一直在对你说：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很尊敬你——我很害怕你！我会去和罗莱莎莉亚说我放弃了，我会告诉她是因为我看到瓦尔德的遭遇吓坏了。我现在告诉你我心里的真正想法是什么：我希望我的放弃能让你放过我！我不会让自己变成有能力和自己的兄弟对付某个公爵的强大的姊妹，我不会让自己变成你需要认真考虑的威胁——所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恨你，我永远也无法释怀你做的事……因为我真的一度当你是我可以相信的哥哥……所以，求你……我会一直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躲着你……求求你放过我……”
我听见他发出一声叹息，浑身一激灵。
“说着说着，又情不自禁开始对我撒起谎来了啊，瓦琳娜瑞亚。”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求您……”
“好吧，反正我也听明白你的实话是什么了，无所谓了。其实我也早有预料：你会选择你的孪生兄弟。选择和他合作，而不是我；选择去成就他，而不是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我不懂他最后的意思。
他笑笑，接着阐释他所看到的我自己都没清晰意识到的我的意图：“你认定我会因为你们兄妹两个的能力和资质而忌惮你们联手对付我，认定我一直试图离间你们两个——当然我确实这么做了，我不否认——而你选择的解决办法居然是：如果你一直很弱，没有资格参与进公爵间的战斗，那我就会停下我对你们的所作所为，那你起码还能维系住你和你孪生兄弟间的感情。呵呵，妹妹，你真的好爱你这个孪生兄弟啊——情愿为了能做他最亲爱的姊妹而放弃追逐力量，情愿看着他掌握你那么渴望的暴力，情愿——让他变成阻碍你变强的绊脚石！”
……他是在做他一直在做的事，挑拨我和瓦尔德的关系，让我们离心离德……但是……
他说的没错，我的选择的本质就是这样。他明明白白指出的事实让我感觉糟透了，让我感觉——我不愿意这么选。
如果是我独处时脑海里不自觉产生的他的声音，一定会开始恶毒地挖苦我，嘲笑我屈服于自己反感的魔界的规则，放弃了自己真正认可的信念。但真正的他反而没有这么做，而是话锋一转，用一种带着同情和怅惘的语调说起他自己：“真可惜，我的母亲早就被我杀了，没给我再生下别的手足，所以我没有这么个非常挂念，能够牵绊住我的人。谁都不配做阻碍我变强的绊脚石。如果变强需要让我对我唯一承认的至亲手足出手，那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出手，把他打到跪在我的脚边恳求我住手；如果变强需要让我待在一个我反感至极的人身边，那我就会爬过去舔他的鞋，忍耐他给我的所有侮辱——唉，妹妹，我一直都好羡慕你啊，你和我不一样，你的这个兄弟也比我的那个像模像样。所以，你这么选，保留住你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美好，我也不想说是你太弱智了。不过我想告诉你：依靠自己的力量不是最轻松的，但绝对是最可信的。当你被践踏、被殴打、被伤害到濒死的时候，你拼命讨好过，拼命表达过爱的人——任何人！——都有可能对你的困境冷眼旁观，明哲保身。谁都会弃你而逃，但你自己一定不会——你自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拯救你自己！哈哈！不过呢这确实是个复杂的问题，没有那么简单。也是有不少人谨慎地考虑了现状，权衡了利弊后，会为了自己觉得更重要的目的放弃自己来掌握直接的暴力——哎，怎么说呢？我曾经非常希望我那个真正意义上的长子走那条路，而不是这条路，可那个固执的小崽子就是铁了心想要做亲自统治和主宰一方领地的领主。但是，他在身体素质上有一些任凭他如何才华出众都弥补不了的缺陷——要不然怎么是没有真名的半魔呢？他死了，连一天子爵都还没当过就烂在土里。而你嘛妹妹，你又不是半魔，你不会在走上这条路后早早被路上的荆棘刺死，你会活下来。只要你一直往前走，你就会发现你越来越难被杀死。你会一直做那个活下来的赢家。”
他抬起手，揉揉我的头发，就像一个爱妹妹的好哥哥。
“瓦琳娜瑞亚，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你说要我放过你，那我就这么回答你：好哇，我答应你。你也不用去告诉罗莱莎莉亚你放弃——反正她那个水平，你跟她学得再好，离你潜力的极限也差得远——离公爵的实力差得远！我对你的邀请一直有效。什么时候你改主意了，你随时都可以去联系我，我们继续开始上课。我会教你什么是真正的战斗，我会教你怎么凭暴力征服所有人——不只是那些比你弱小的人，不只是那些和你旗鼓相当的人，还有那些比你强大的人！——我会教你怎么对战公爵，怎么对战魔王。”
他收回手，接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用急着和我表态说你一定不会去找我。不用急着和我表态说你是那么恨我，就算你为了你的生存不会与我为敌，你也永远不会与我合作。啊——你现在还割舍不掉的美好，最亲爱的孪生兄弟，瓦尔达里亚，我也先为你放过他。我不会再对你们做多余的事啦，你放心。不过，和我打一个赌吧，瓦琳娜瑞亚：像瓦尔达里亚那种对别人的情绪永远毫无回应的冷血的畜牲，缺乏灵魂和心的情感低能的白痴，不配冠以“高等”这个形容词的低等的生命，我赌你以后会恨上他。你现在有多恨我，你以后就会有多恨他——不！你对他的恨意会远超对我的恨意，因为你对他付出过的感情可要远超对我付出过的感情。我赌你一定会主动来找我的，瓦琳娜瑞亚。”
说完，他拾起我的手。他让我的手背贴了一下他的左脸，又贴了一下他的右脸，最后他吻了一下我的手背。是某种礼节，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礼节。但我知道，那一定是精灵的礼节。
“我珍贵的姊妹，给你我的祝福，”他用精灵语说，“盼重逢。”
话音落下，他消失了。窗户被猛然打开，一股寒风灌进来，吹得我止不住地发抖。
我蜷缩在地毯上，过了好久，我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了。我去把窗户关上，把书捡起来，熄灭墙壁的魔法阵。然后我缩进被子，不是睡觉，我睡不着。我只是躺着，数自己的心跳。
有人敲门。是达迦娜来告诉我，到吃午餐的时间了。
“好，我知道了。”我说。
她没发现。谁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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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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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二十二章 我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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