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昭站在练武场边上的一角,虽然只是在角落处,但是整个练武场的场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习惯于偶尔站在僻静之处,看着阳光下光明之处一切美好的东西的生长,即使深处阴寒之处,也能够感受到温暖暄和。
练武场等候着参与甄选的女娘偶尔投以悄悄观察的目光,目光里有好奇、有艳羡、有崇拜……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蓬勃朝气,像是翻山越岭的金簪草种子,摇摇晃晃历经艰难来到这里,正奋力地尝试着扎根在这北城。
谢云昭这边正看着,屋檐下一个人顺着回廊从前院里过来,是军师何为。
何为五官清秀,在北城关的这几年风吹日晒也吃了许多苦,皮肤显得略微粗糙,但是一身轻薄的盔甲衬得整个人精神焕发,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她与谢云昭一般大,不过不同于谢云昭出生武将世家,她出生京城文官何家,父亲是礼部的掌书。早在她在书院时,她性格叛逆在京城就是出了名的,尖锐倔强得像一根刺。
当年她忤逆家族让她及笄就成亲的意志,跟着谢云昭来到北城关,那时的她就像被驱逐出群的小兽,横冲直撞。但是燕云军中六年的时光打磨,她似乎已经变得沉静稳重,处事十分沉着。
谢云昭侧身看着她,等待着她说话。
“将军,秦氏少家主来前院了,说是来看看。”何为平静开口。
谢云昭点头,迈步向前:“走,一起去看看。”
何为点头应是,两人朝着前院走去。
焰娘的身份到底不同于普通的商贾,她一进来就被安排在旁边的厅堂中,身边谁也没带,就一个人坐在厅堂里左右张望。
谢云昭一进去,她就站起来迎上来。
她今日穿了一袭明媚的红裙,腰间还是照例别着一把短剑,发髻简单束起,梳成辫子顺到胸前,长发略微有些蓬松,眼眸明亮倒映出人的影子。
在那刹那间,谢云昭恍惚以为回到十年前见到焰娘的摸样。
“我在街上就听说谢大将军来了,前来这司兵府瞻仰一番。今日做了回不速之客,谢将军莫见怪。”虽然焰娘说着客气话,但是眼中已经带了几分谢云昭熟悉的笑,她知道自己不会见怪的。
“你来了我该欢迎才是,”谢云昭眉眼间也带着笑意,朝着厅堂中摆放的椅子示意,“请坐。”
三人落座,谢云昭又像她介绍身边的何为:“这是我军中军师,你方才应该见过的。”
“见过,不过不识得姓名。”焰娘侧头看一眼,在生意场上混得老练了,见过一眼的人她都不会忘记,更何况是方才才见过的人。
“在下何为,是飞燕军中军师,见过秦少主。”何为朝着焰娘打招呼,这可是燕云军背后捐资的小金主,打好关系总是没有错的。
焰娘摆手:“叫我焰娘就好。我今日来,也是想看看司兵府今年的招兵如何,我好继续捐资不是。先前我还以为来人不多,不过瞧着近日北城内来来往往的人,怕是我多虑了。现在我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好好经营我那些铺子——毕竟,这燕云军的队伍又扩大了不少不是?”
谢云昭也低头一笑:“那我先多谢焰娘了,我燕云军虽有朝廷每年下发的粮饷,但是这一年里已经打了三次仗了,粮饷物资确实消耗大,物资匮乏,上个月多亏有你的相助。”
哭穷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更何况眼前的人是真正有钱的主儿,至少半个临京都在她们秦家的手下,更别论其他地方的贸易往来。
如果跟自己身为的“临京首富”的好友哭穷就能够得到足够的物资补给,谢云昭表示,这样的事情她愿意厚着脸皮多做几次。
焰娘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脸上笑意更深:“秦家只要还在,给燕云军的物资只会多不会少,你我好友之间不必说那么多。”
给燕云军捐资,虽然在表面上看来是秦家单方面的付出,而燕云军则是那个收到好处的一方。
但是正如临京几家商贸世家所说的,秦家借着这个机会再京城的陛下面前都正式露过脸,也算是站了队。
要说这站队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前朝中商贾若是想要站队皇族,寻常来说,要么是捐出资产供皇子夺嫡,要么就是将自家的女娘嫁入皇室……
给军队捐资这件事,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但是直接上京城去借哪位朝廷高官之口捐资,此事难免不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被扣上收买军队的名头,任凭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说不清楚。
像秦家这样直接与军队主将联络的,其实风险更大,不过秦家与燕云军也算是有些渊源。燕云军也与其他的军队不同——她们组建女娘军、招军的权利都在主将谢云昭手上,之前是只受先帝之命,现在的陛下也没有过干涉一分一毫。
秦家在走一条与别家不同的道路,这是一条依靠天时与人和的道路。
“今日你来,在前院看过了,不知有什么感想?”谢云昭踟蹰一瞬,还是问道。
秦家与燕云军的关系特殊,主要是因为秦家现任的家主秦煜与女娘军的关系匪浅,而秦焰,是秦煜的女儿。
焰娘低头呷茶,抬头时神情未变,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她有什么想法,不过她说:“我只是一介商人,也不了解军营中的事情,我呀——只需要管好怎么做生意,怎么经营我的铺子,打理秦家上上下下……若是燕云军需要,随时给你们调动物资就行,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外行人不管内行人的事情,焰娘言语中也没有透露出有什么过多的探求**,似乎只是真的来这里看一眼情况而已。
谢云昭也低头喝茶。
“不过,虽然我不了解军中的事情,也不关注这些,但是我也觉得这是极好的。众人怀热忱之心,如抱薪柴,聚于火光处,想必来日会有燎原之势。”
谢云昭瞬间抬眼,眼眸中是她一脸笃定的笑意,刹那间唇角绽放笑意。
……
“将军,那位秦少主倒是有些意思。”
焰娘待得不久,她铺子里有事情要忙,秦家的生意慢慢做到这边来,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像一只永不知疲倦的陀螺,永远精力旺盛,不肯停下。
焰娘一走,何为就开口说话。
虽然她在谢云昭和这位秦家主说话时没有接话,但是她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这位临京来的女娘。
秦家与燕云军的渊源她也猜到一些,只是这位焰娘与传说中的秦家主似乎不太一样,她神色中露出好奇,微微侧头看着焰娘走出的大门。
“哦?你说说哪里有意思?”谢云昭侧头看她,两个人又绕过回廊向后院走去。
何为眸光澄净,语气轻快但是非常正经:“说是来看看情况决定捐资,但是又说给咱们燕云军捐资是一定的。明明出生秦家,但是又说不关注燕云军。说是不在乎咱们前院的招军,但是说话中又处处透露肯定与赞成。”
“她与秦家主不同,秦家主的经历是独一无二的,也许她听过她娘亲说过许多事情,但是她终究不是在军队中有过历练的人。焰娘从小实在生意场上长大,她看的书都是为了经商,没有哪本书是教她如何与军营打交道的。”谢云昭从回廊转过,又看见练武场上聚在几处的女娘,眼中倒映着明媚的光。
“我还以为秦家主会在这一道上传授她一些什么。”何为目光也有深思。
焰娘受秦家主的直接教导,无论是行为处事的方法还是思考事情的方式都受到她娘的影响,但是秦家主的那么多纠葛,在焰娘个人的身上都没有展现出来。
谢云昭摇头:“时间太久远了,焰娘出生的时候,秦家主已经接手家族中的产业。她向来雷厉风行,又非常能干,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将原来的秦家扩大了整整一倍。在焰娘的眼中,她娘大概就是一位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商人,和咱们扯不上半点关系。不过也许有些事情是割不断联系的,她因此知道一些也能理解。”
“那将军您呢,在您的印象中,秦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商人呢,还是……
“阿为啊,我也不清楚,”谢云昭突然有些沉默,不够她叹息一瞬,又继续说道:“我见到的秦家主确实是一个商人,和我听说的故事里的人是两个非常不一样的人,但是我又知晓,那就是她,这一点我没有办法欺瞒自己。”
何为倒是很能看得开:“那三十年前的秦家主和现在的秦家主,想必也有一些相似的地方。那般材优干济的人,在哪里都能有自己的一片光彩。”
两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步子正好停在距离射箭的箭靶处不远的地方。
此时,一位身着鲜衣的女娘正射出凌厉一箭,箭头似星,精准地插在靶心,箭尾由于力道的关系止不住地发颤,宛若人的心弦颤动。
何为又突然开口说话:“秦少主说有一友人会前来燕云军,不知是谁,将军您可知晓?”
谢云昭看着那支箭,不知想到些什么,只是蓦然一笑,随口答道:“这倒不知,拭目以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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