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平海宗后山洞府。
慕青端坐在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刚刚,她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循环了体内的灵力。
平海宗供修士突破的洞府里不见天日,只有四五盏夜明珠做的灯发出的冷光,将慕青的背影拖得很长。
这里不甚明亮,但也足够生活。
但是由于没有日光的缘故,人只要进去了,时间久一点,便不清楚今夕何夕了。
慕青想,她大约在此处已有半月之余了。
心魔依旧存在,但确实已经被压制下去了。内府平静了许多。
同时,那种要突破境界的感觉一直若隐若现。
有好几次,慕青感到自己隐隐摸到了化神期的边界。
但中间阻隔了什么。
像她第一世很小的时候,在浮紫峰的楼阁中,伸出手欲摸那开得浓烈的玉兰。
指下却是冰冷坚硬的琉璃。
……
慕青按了按额角,拉回思绪。
她不认为现在是一个追忆过去的好时机,当务之急还是突破瓶颈。
于是便站起身来。
这处洞府里此时只有她一个人,慕青也就随意了很多。
她没有穿平海宗蓝白相间的外袍,也没有穿自己常穿的月白色外衣。
只穿了一件宽大的雪白色里衣。
即使是行走在这与世隔绝的洞府,衣袖间也能带起一阵飘逸的风,上下翻飞。
不见冬出鞘。
白亮秀美的长刀,划出一道道灵光。
好像人间仕女的披帛。
但又不像披帛一样柔软。
慕青回忆着“江天一色”心法,手上的不见冬陡然加快。
刀光疾起,银海光摇。
修真界中,无论是各个门派的心法,还是突破不同的境界,仅仅靠勤奋修炼是不够的,还需要修士自己去悟。
在一次又一次的挥刀中,慕青想了很多。
想起浮紫峰上比她还高的窗棂。
想起恒阳峰簌簌的竹林。
想起还在天枢峰时的不见冬。
想起了“噬”。
想起她已经死掉过一次。
想起了现在这个世界的“噬”和疑似变异的“噬”。
本来,在温习心法这个严肃的环节,慕青本不打算想起宋游的。
可是在挥刀之间,火红的石榴石缀在手腕上,格外显眼。
于是慕青又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宋游。
想起他在中洲时一早兴冲冲地给她东西。
想起他和赵玉升针锋相对。
想起天枢峰上的羽衣。
想起他眼眸含电,轩若霞举。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了。
世界的尽头,“噬”不一定会吞噬掉所有。
这一世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从她重生的一瞬间。
也许是放弃无情道时。
也许是田一真人带回宋游的身体时。
也许是她在练刀时接住了一朵落下的梅花……
世间万物,瞬息万变。
因因果果,相互交联。
恒阳峰上的天空,不会有一样的云雾。
月升居前的落叶,不会有一样的纹路。
一个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她从前一直担心的“噬”,会有新的解决办法。
这个世界线,也会走向新的结局。
一时间,虽然身处幽室,但慕青的心境却豁达起来。
不见冬含着“江天一色”的心法,大开大合。
灵气掠过之处,地面石峰间枯黄的杂草,竟渐渐返绿,恢复了几分生机。
慕青只觉得元婴期之后,那不上不下卡了她今年的瓶颈隐隐要松动了。
体内的灵力流转愈发畅快。
不见冬去势如虹。
……
恒阳峰上,正在打坐的田一真人看着原本晴光一片的天空逐渐变暗,聚集了大片云彩。
那浓云不同于凡间,中间有紫电流转。
正是修士突破时的劫云。
于是田一真人重新闭上双眼,吸了一口这山雨欲来的气息,慢慢浮出了不太明显,但笃定的笑容。
几位恒阳峰的普通弟子在门外叽叽喳喳地聊天。
到了田一真人这个境界,即便是弟子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依旧能听得很清楚。
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连珠带炮。
田一真人记得这个一位有些瘦小的女弟子。
她说:“天怎么暗了?明明会试前算过了,不应该下雨的。”
一个慢吞吞的女声响起来,是一位以凡人之躯进入平海宗、一路升到恒阳峰的一名剑修:“那是劫云。”
瘦小的女弟子了然地“噢”了一声,又道:“可是那位已经突破了啊,这次又是谁呢。”
剑修回答:“是有心魔那位。”
这次,脆生生的声音也放缓了:“说起来,这位在有心魔的情况下还能突破,像我们,想都不敢想。”
剑修应了一声,门外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有恒阳峰上经久不息的风流过。
不知过了过久,天上的劫云愈发浓郁,山风中也带上来了其他修士的声音。
“不好了!会试出情况了!”
“谢师兄和一众人硬生生破开了试炼秘境去救场的。”
“魔修猖狂!把手伸到试炼秘境里了。”
“可惜,宋,宋什么来着?就是恒阳峰那个小弟子,掉进魔界裂缝里了。”
“呵,你可惜什么?没看见吗,那个宋游,他身上的可是魔气!”
“这么大的事,平海宗总得给我们个说法吧?”
“包藏魔修,还自诩为什么名门正派!”
一片喧杂间,田一真人似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面前是三个徒弟。
谢乘风是少见的很不得体的姿态,他发带里漏出几缕碎发,估计是被什么刮到了,竟一直没有时间整理。
杜宣和廖重明跟在谢乘风后面,神色中带着许些惶惶。
谢乘风嘴唇张了张,欲说出口的话被田一真人打断了。
田一真人说:“试炼秘境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杜宣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
田一真人看了眼他,又把视线移到谢乘风身上:“你若是想去找访舟,便去吧。”
谢乘风听了,掀起外袍跪下,斩钉截铁:“弟子誓保师弟平安!”
杜宣:“我也一同去。”
田一真人:“扶摇一人去便可以了。你们俩修为还不够。”
廖重明似乎想说什么。
窗外,接近正午时分的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
厚重的云层遮天蔽日,间杂着雷点轰鸣。
田一真人的脸被闪电照亮了一瞬。
他的手指在身前的地图和龟甲上按了按,道:“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交给春山。”
弟子三人这才应了,一一退下。
后山的试炼秘境里,慕青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一定程度上,修士可以与天地共感。
即使是在这不见日月的洞府里,慕青也能感受到,突破的雷劫要到了。
于是将置于一旁的外袍披上,缓步走出了这后山洞府。
只见天色昏暗,浓云密布。
她看着头顶上有紫电游走,心想,这大概就是化神期的雷劫了。
这也是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地方。
上一世的慕青,直到死在山中,一直都是元婴期。
前前后后,叩问大道进四十载。
慕青却觉得自己并无太大长进。
人人都说修行能长生不老,人人都去修习。
但她说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对这些并无太大执念。
那又是为了变强吗?
慕青知道,化神期其上,还有还虚、人仙等等境界。
平海宗算是修真界翘楚,也从未听闻有前辈登仙。
那她又是为什么修行呢?
慕青回想起来,那是她母亲自她识字时,就告诉她要修行。
浮紫峰上云蒸霞蔚,她坐在窗前,有落花掉在她抄写的心法上。
慕青闭了闭眼。
自从“噬”出现,往日种种,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话本。
这个世界在不断崩塌。
世界线是可以重启的。
谢师兄等人是可以毫无记忆地重生的。
手里握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那是不见冬的刀柄。
就像把命运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滚雷轰鸣。
第一道雷劫伴着怒张的闪电,直直劈在了平海宗后山。
慕青只觉得这道雷仿佛直接劈到了她的灵魂。
从灵魂里生出一种撕扯般的疼痛。
虽然心理上有所准备,但还是差点惊叫出来,堪堪在嘴边压成了一声闷哼。
慕青苦中作乐地想,她突破前去藏书阁翻找资料,那些书籍上可没有说化神期的雷劫这么疼啊。
等回去她就往藏书阁再塞一本自己的真实感受。
不等她思考更多,第二道雷劫劈下。
似乎比第一次还要粗大。
平海宗的外袍是彻底烧焦了。
慕青渗血的手颤抖着触碰了一下焦黑的衣角,然后看见衣角柔弱而无声地掉在地上,散开成稀碎的一片。
慕青呆了一瞬,随后在心里狂吼:再劈几下我不会没衣服穿了吧!九道雷劫现在才过了两道啊!
第三、四道雷劫也来了。
慕青被疼哭了。
反正后山也不会有外人来,她咬着牙,坐在地上疯狂流泪。
第五道雷劫时,慕青感觉自己差点被劈死。
她在极度疼痛中回忆起了什么。
平海宗藏书阁是千千万万的前辈整理的,关于化神期雷劫,不知是哪位前辈写了句“第九道时,我的外袍被烧焦了”。
还有人写“理论上不应该用武器挡的,但我试了试,还行吧。”
旁边有不一样的小字批注:“滚啊!我听了你的鬼话才去试的,差点被劈死!”
慕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她看着空中酝酿的地六道雷劫,再看看自己浑身皮肉外翻的伤口,严重怀疑被针对了。
说得也是,重生的女配,不针对你还能针对谁呢?
慕青向来淡然的眼睛暗了暗,随后迸发出熊熊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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