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佛圣典当天。
皇帝和贵妃亲临化佛寺,寺主一干人等早早便在山下恭候圣驾。
距离皇帝上次到这里,已经有十年之久。旧地重游,皇帝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怀念和感慨。
贵妃陪同在侧,妆容服饰典雅贵气无可挑剔,让人不敢直视。
然而凑近便能发现,她的目光冷而阴沉,甚至含着怨怼。
佛母殿外众侍从垂手而立,殿内的皇帝用痴迷的目光仰头望着上方佛母的面容。
片刻后,他忽然打断了认真讲经的寺主:
“听闻贵寺佛母十分灵验,众女子求无不应。怎的朕来此许久,而不见佛母啊?”
寺主下意识看了一眼贵妃,却只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冷目。
没能从中得到指示,他的额头一下子溢出汗水,只好揣摩着回道:
“这……陛下乃真龙天子,佛母许是敬畏陛下,故不敢显露真身。”
“是吗?”
皇帝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玩味:“朕竟不知,茵娘对朕如此敬畏,相别十年,竟不敢来见。”
竟是一副与佛母相识模样。
寺主立时道吸一口冷气,心道来者不善,却也垂眸不敢多言。
贵妃的脸上顿时闪过一分憎恶。
皇帝口中的茵娘,正式她的闺中好友郑茵,早年嫁给沅平侯为正妻,原也是一段佳话。
可谁知,后来竟变成了那样呢?
皇帝觊觎臣妻,逼死臣子,谁知最后,郑茵竟不明不白死在皇家寺院之中!
此事若出,叫天下百姓如何作想?
叫穆家皇室从此如何治理天下?
她心中恨极。
恨郑茵魅惑勾引,更恨皇帝荒淫无度,却将她的女儿推出去顶包!
皇帝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以为把她的女儿嫁给沅平侯那个傻儿子,便可证明他与沅平侯夫人之间的清白,企图以此来保全皇族的颜面。
可她的瑶儿何辜?
只是没想到皇帝这个**熏心的,十年后还敢来化佛寺,甚至敢来郑茵身死的佛母殿!
不过,这样也好,也算不枉她这些年的苦心安排。
贵妃的眼里笑意更浓:
“茵娘能得佛法庇佑,又得百姓祭拜,全仰赖陛下恩泽,想来是臣妾等人在侧,不敢出来一见。”
三言两语哄得皇帝露出笑意。
贵妃转向寺主,眼带威胁:
“还不跟本宫出去?”
寺主无奈,只好几步退到殿外。
贵妃抬手,示意他关门。
寺主长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被贵妃眼神制止了。
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关闭。
皇帝似全然未曾察觉一般,只定定看着那十分熟悉的佛母面容。
“茵娘,十年未见,你一如既往……这些年,朕托付贵妃替你铸金身,以佛母之名供养于此,你在九泉之下,想必也可以欣慰了吧?”
说着,他痴迷地抬起手,试图触摸佛母。
下一秒,殿外诸人忽然听见皇帝一声尖叫。
他们立时便慌了神,试图推开门进去,却发现面前的大门竟沉重至此,拼尽全力也无法推开分毫。
里面的皇帝却已经不出声了。
贵妃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由着随行的侍从在前面拼命推门拍门。
终于,在众人齐心合力的努力下,禁闭的大门骤然松动了半寸,借着刚好照进去的阳光,露出皇帝摊坐在地,衣衫不整、面色青紫的一幕。
“皇上!皇上!”
侍从骤然发力,一下子将大门破开,于是皇帝惊恐狼狈的模样霎时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有鬼!有鬼!护驾!”
于此同时,一股冲天煞气骤然从宝塔最高处喷涌而出,呈遮天蔽日之势朝着沿路的达官显贵以及山下的百姓而去。
一声沉重呼号响彻整个京城上方:
“皇帝无道,天降惩罚,鬼怪妖魔尽出今日!”
洛奎!
谢珩猛得回头,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宋长诀并不惧怕,他拿捏着京城百姓的安危,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谢珩,今日最大的魔头,非你莫属。这些人,你救是不救?”
若他露面救人,就会发现暗河之下不但有鬼魅,还有一个死了很久的沈融。
到时魔气难掩,全天下都会看清他谢珩的真面目!
看他还能怎么同他争?!
若他不救……
宋长诀阴恻恻一笑:
“你的亲亲好师妹,现在就在暗河底下……或许你马上就能看到她的尸体被水冲出来了。”
宋长诀脸上带着虚假的遗憾:
“我也是没有办法,谁让她非要藏着你的魔魂不肯给我呢?我思来想去,只有幽冥暗河这样的地方,才能把世间一切的恶,尽数还给世间。”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一道剑气纵横而出,与破天而出的暗河煞气相撞。
谢珩出剑时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宋长诀安排的,是冲着他来的。
他从未害怕自己有魔魂的事情被发现,只怕沈融从此再不信任他。
但此时此刻以他之心性,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生灵受难,这好像是从小便被刻在记忆里的烙印。
就算知道这是宋长诀的阴谋,他也一定要出剑。
然而,当他听见沈融也在暗河中的时候,心一下子凉了一半。
原来,宋长诀认为的一定能将他打败的筹码,是沈融。
而他确实不敢面对沈融的死。
他只能把恐惧和怨恨死死压住,如同当日雷劫时,如同少时痛楚中。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成魔。
所以沈融,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剑锋忽然碰到了另一把剑,发出铮然之声。
谢珩呼吸一顿,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浮现,匆忙将剑气收敛,果不其然看到了他担忧许久的人。
沈融形貌狼狈,握剑的胳膊血流不止,见着是他张口便骂:
“好你个谢珩!在蛋生骑士里面玩得开心吗?”
谁知谢珩一点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窘迫,连个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下一秒,他猛地抬手,一把将沈融抱在怀里。
没了灵力抵挡的水一下子浇了两人满头满脸,又被溯归剑在身后拦住。
沈融听见谢珩的声音并不似往日,反而带着几分疲惫和颤抖:
“对不起,但是,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回忆涌上心头,沈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抬手环住谢珩:
“其实,在你不记得的时候,我就已经在陪着你了。”
她身后还跟着宝老板和穆锦瑶两人,同样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谁知好容易砸开阵眼出来,就被迎面一把剑险些砍得小命不保。
幸好沈融反应及时出剑挡了。
此刻见两人抱在一起,穆锦瑶张口就想骂两人是“不要脸的道士”,被一旁的宝老板急急拦住。
“你不要命了!沈道长的道侣你打不过的!”
穆锦瑶于是“哼”地一声转过头去。
暗河水蔓延的趋势以谢珩一人之力根本难以抵挡,纵使孟星白也动手拦截,但还是很快朝着山下的百姓而去。
水里面压着的是生灵之恶。
凡有思维有欲念之人,都会有恶念产生,最终汇聚于暗河之下,成了不灭的鬼怪邪祟。
此刻暗河水燃,奔涌而出,对人而言,便是恶念难掩,心魔顿生。
沈融推开谢珩:“你知道,你的魔魂在我这里吧?”
谢珩缓缓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他的眸子垂了下去,一瞬间竟变得格外疲惫:“你都知道了……”
然而不等谢珩开始内耗,沈融已经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的确不是这里的人,所以你们世界的剧情走向不由我掌控。谢珩,现在到你出手的时候了。”
谢珩的心情沉重。
果然还是要牺牲他了吗?
这样也好。
让一切回归正轨,只牺牲一个他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而他有过的那些奇遇,生过的那些念头,便都只当一场逆天改命的好梦,醒了,便得认命。
沈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还在听吗?”
谢珩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苦涩和不舍。
但他仍坚定道:
“只要能救他们,我愿意。”
沈融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在这个小世界里,你是我从头到尾都可以交付信任的人。”
然后她把溯归剑郑重地交还给谢珩,如同初识时托付她的期许那般,如今,郑重地托付了一个世界的命运:
“宋长诀败后,斩杀邪魔之人,非你不可。”
谢珩愣住:
“谁是邪魔?”
沈融神色淡然,理直气壮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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