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店家一时间有些踌躇，毕竟兰家军确实辉煌过，嬴娇的话也不无道理，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一个翻身，到时候一个罪名压下来，那可不是他一个小老百姓能担得起的。
他看向小孩，有些锱铢必较道：“要我道歉也可以，这两孩子先来我家偷东西，还咬了我一口，这事要怎么了？”
“你一个大人何必和两个不懂事的小孩计较！”
人群中有人说道。
店家不太高兴，阴着脸，那张尖嘴猴腮的脸越发显得刻薄。
“怎么，他们是人，我就不是人了？”店家的说话声有些尖锐。
酒鬼章连连咳嗽，走到儿子身边，伸手想摸小孩的脑袋，被小孩避开了，小孩倔强的抿着嘴看向他，仿佛在说自己就是死也不会道歉。
眼看着双方就要这么僵持不下，嬴娇开口道：“我来的迟，确实看到这孩子咬了你。”
店家自以为占了便宜，脸上缓和了一些，说道：“就是，还请这位公子帮忙做主。”
小孩偷偷瞪了嬴娇一眼，心里不太舒服，本以为刚才这人帮自己解围，是个好人，没想到也是个势利的，连带着眼神都多了几分怨恨。
“可是这小孩总不会无缘无故咬人吧！”
店家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心里咯噔一下，赔笑道：“我这不是着急那些丢失的药材嘛，所以说话时候语气难免重些。再说，这孩子确实少了管教，不然怎么做的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来！”
“是我让这孩子去买药的，孩子走的着急，没带钱，所以我才赶过来看看。至于这买药钱，我已经给你媳妇了，买卖交易向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怎么能说是偷鸡摸狗事情呢！”嬴娇说着走到了孩子身前。
小孩垂在两旁的手攥紧了裤子，又偷偷的瞟了一眼嬴娇的背影，挺直的腰杆让他不由想起父亲刚回家那会儿的模样，坦荡的让人敬仰。
“道歉。”嬴娇的声音加重了几分。
店家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极其敷衍道：“对不起。”
嬴娇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小半步，露出酒鬼章一家。“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店家撇嘴，闭上眼，吼道：“我说对不起，总行了吧！”
嬴娇半蹲在小孩身边，和他对视道：“你接受吗？”
自从兰家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之后，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受到周围人的正眼相待了，这些年，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兰家没有叛国的事实。
他被打成过逃兵，遭受过村子里人的排挤，但他始终没有后悔过当年拿着刺刀和卫贼拼死战斗，哪怕为此丢掉了半条腿。他最后悔的是那么多兄弟都战死，唯独他活了下来。
起初他借酒浇愁，醉生梦死，甚至动过自寻短见的念头。
每每看见儿子希冀的目光，他都会下意识的闪躲，甚至对儿子想要加入兰家军的想法格外的反感，后来他发现儿子背着他跟着隔壁铁匠偷偷学习锻剑的本领，儿子对兰家军的憧憬让他逐渐醒悟过来，兰家没有错，或许老天留他一人独活，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真相公之于众。
他开始不厌其烦的解释，然而世态炎凉，直到今天，他遇见了嬴娇。
酒鬼章形容枯槁的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凹陷的眼窝中那双死寂的眼珠焕发光芒，他的眼眶微微湿润，喉头一哽，干涩道：“兰家没有退，我们同少将军死战到了最后。”
“我知道。”
这是他等了十年的相信。
他看向嬴娇，仔细一打量，发现嬴娇眉目间和少将军有几分相似，正想说什么，嬴娇扶住他，低声道：“我从兰家来。”
酒鬼章身形微颤，拿开嬴娇的手，站直后行礼道：“兰家军骑兵连三排八班火头军章文远敬上。”
兰家军的铁骑算的上是这片大陆的顶尖战力。只可惜多数毁于十年前。
“兰家嬴娇。”如果没有她没有记错的话，十年前兰家少将军死守梅岭率领的便是骑兵连。嬴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进屋说。”
嬴是国姓，章文远当年还是火头军的时候听人说过兰家小姐嫁给了当今圣上。后来兰家出事，这小姐也随之被打入冷宫。因为身份悬殊，他也是爱莫能助，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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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家没有退，我们随着少将军一起浴血奋战，至少在我倒下之前，没有一个人后退。”
“能说说梅岭一战前几天有发生什么吗？”
章文远沉默着不说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嬴娇开门见山，“他们说十年前我外祖父临阵脱逃，带兵回京是真的吗？”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
章文远脸上闪过一丝犹疑：“老将军带兵回京是真的……但是绝不是临阵脱逃，至于为什么离开，我也不知道。“
能让老将军离开的人只有一个金陵城里的那位。嬴娇早就猜到，不过从别人嘴里进一步确认还是有些心寒。
“我记得老将军离开前来了一位大人，带了一道圣旨。至于圣旨的内容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
“来的是谁？”
“我不知道。”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记不清了。”
好歹有个突破口，只要能找到人证和物证，就不怕皇帝不认账。
正说话间，外面鸡飞蛋打，大家仓皇逃窜。
嬴娇正要推开窗，有人进来，神色匆忙道：“先生，林虎牙带兵攻城，常三带着五万大军弃城而逃，现下留兰家军旧部在北门断尾。”
硝烟四起，荆州迅速陷入了水深火热中，婴儿的哭啼声，房屋被烧毁倒塌的声音，人群中寻找亲友的呼喊声……
“先生，荆州很快就要沦陷了，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人劝道。
嬴娇抓在窗棂上的手逐渐用力缩紧，当机立断：“我不能走。”说着提笔写信叫他回去搬援兵。
章文远也站了起来，用力的咳嗽了两声，咳的脸色都发白，请求道：“我能去帮忙吗？”说完紧张的低下头，生怕让嬴娇看到自己被拒绝后的表情。
“可以。”嬴娇说的太快，以至于章文远听到后仍站在原地发呆。
“林虎牙是从北门进来的吗？”听战火的声音，嬴娇冲着那人问道。
“先生怎么知道的？”
“你找三人分别去西州，凉州，冀州求助！记得要快，明天日落之前若是没有援兵，荆州将危在旦夕！”
“遵命！”
嬴娇走之前曾交代过人去各方借兵，但万万没想到林虎牙来的这么快。
荆州北门，战火连天。
攻城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嬴娇到的时候，城楼上正传来一声嘹亮的声音：“射箭！”
不一会儿，参差不齐的射箭声中夹杂着受伤的闷哼声，倒下的沉重声。
嬴娇一方石阶走上来，期间差点被外面射进来的带火箭簇伤到。双方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混杂着各种石头等重物投射的声音，震耳欲聋。
青羽卫配备火铳，但是距离太远，射程不够。
嬴娇站到城楼上，正巧另一边有人绑着常三出现了。
“兰家军听令，都给我住手！”常三被五花大绑，这会儿脖子上架着一把锐利的刀，寒光吓得他说话声音微微发颤。混乱的战场上，他嘶吼着，仿佛这样就能换回自己的小命。
兰家军带兵的老将没有理他：“不要停，给我继续开弓射箭！”
旁边绑架常三的卫国人嘲笑道：“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就该早点杀了你！”
常三没来由的一阵恼怒，心道这老匹夫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拔高音量命令道：“我以荆州主帅的身份命令你们，都给我停下！”
有人动作迟缓了些。
老将恶狠狠的回头瞪了他一眼，手中紧紧抓着剑柄，却没有动作，心中早就把常三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
嬴娇挑眉，厉声道：“临到阵前，谁不想死谁先死！常三动摇军心，按律杀无赦！”
旁边的丁卯手中握着刀，磨刀霍霍。
“我看谁敢！”常三伸长了脖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脚踩到了绑架自己人的身上，那人吃痛，手一个不稳，在常三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常三瑟缩了一下，眼睫下垂，看着划伤自己的刀，心有戚戚：“我可是荆州主帅，常家三公子，太子的堂弟！”
嬴娇拿出虎符，冷冷道：“虎符在此，谁敢不服！”
众所周知，虎符是调兵遣将的令牌。一般情况下，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在皇帝手中，一半在元帅手中，只有皇帝派人调兵，两者合二为一，方能生效。
眼下嬴娇手中的虎符是完整，这代表的是更高的旨意。
常三打了个寒颤，否认道：“这不可能……虎符怎么可能在你手上……这一定是假的……对，这是假的……”
“丁卯。”嬴娇懒得理他，点名。
“在。”激动的声音溢于言表。
“动手。”
“是。”
常三：“你别过来啊！”他的裤腿有些湿热。
丁卯的目光落在常三被打湿的深色上，冷笑了一声：“啧，竟然吓尿了！”随后手起刀落，鲜血喷溅，常三头颈分离，脑袋咕噜噜的滚到地上，那卫贼被溅了一脸的热血，因为和计划相违背，所以这会儿蒙圈的厉害。
丁卯顺手就绑了他，本想做个舌头，谁知道这人有点血性，宁死也不做俘虏。
远在外面拿着简易望远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林虎牙以为对方这会必定会乱了手脚，加强了攻城的的力度。
常三的死让整个兰家军士气大涨，他们在常三手下没有少受欺负和委屈，这会儿高兴还来不及，恨不得多杀几个卫贼庆祝庆祝。
很快，林虎牙就发现不对了，兰家军越打越强，而他们逐渐力不从心了。究其原因，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是从那个拿着虎符的人出现开始的。
看上去斯文的很，想来应该是个刚上任的书呆子。
他从不轻易看低对手，有时候这种会弯弯绕绕的人也会在不经意间置人于死地。
双方实力悬殊，要想尽快扭转局面，突破口在林虎牙身上，群龙无首的军队很快就会溃不成军，嬴娇把目光投向战场。
两人的目光在硝烟弥漫中相撞，不约而同想到——擒贼先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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