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教授微眯着眸子，眼周皱纹越发深刻。
她沉吟片刻，没有说话，反而看向台下，将问题抛了出去：“你们觉得她念得怎么样？”
学生们静默一瞬，随即响起零星的叫好。
“挺好的呀。”
“学习委员很不错了，感情非常充沛！”
“吐字清晰，说得也连贯！”
“……”
张教授抱臂默默听着，突然冷哼一声：“还有呢？”
这一次，众人都识相闭了嘴。
同桌默默靠近奚幼，压低声音道：“不是吧，她连学习委员这表现都不满意啊？
“要是待会抽到我们……”
话没说完，她害怕得缩了缩脖子。
张教授拍了拍桌子：“怎么不说话了？平常不是吵得厉害么？”
看着底下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学生，她越发生气：“好，既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之后每个人把这一章节的内容都给我抄一……”
“老师。”沈念举手打断她的发言。
尽管知道这个行为有些不礼貌，但为了自己接下来的时间考虑，她还是顶着巨大压力站了起来。
张教授皱眉瞪向她，其他学生也将目光全都投注到她身上。
沈念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学习委员在刚才的处理中太过注重情感输出，反而忽略了我们这一章节强调的语法重音。
“台词没有轻重缓急，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念课文。”
她说完自己见解，教室久久没有人说话，就连讲台上的张教授也紧抿着双唇。
“很紧张？”耳机里，沈醉略带揶揄的声音响起。
沈念不知道自己哪里泄露了情绪，微微调整起呼吸，甚至松开了攥在一起的拳头。
沈醉又“噗嗤”笑了一声，语气里却分明带着赞许：“嗯，有进步了。”
偌大教室内，老师和同学用视线将她团团包围。但沈醉的呢喃却为沈念开辟出一方狭小幽暗的空间。
她藏身于避难所，和身边的沈醉蜷着身体依偎在一起。
所有喧嚣嘈杂也因此隔绝。
沈念没忍住，做了一个撩头发的假动作，暗暗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垂。
她放下手的同时，讲台后的教授对她点点头：“嗯。”
这一声很轻，不带什么情绪，但就是让提着一口气的学生们纷纷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奚幼宿舍群内。
【为什么我觉得沈念有点帅？】
【啊啊啊是不是不用抄课本了？】
【我为刚才吐槽沈念道歉！沈念就算是差生也有闪光点！】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奚幼斜着眼看手机，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
张教授还在打量沈念，沈念因此不敢坐下。
几秒后，她果然发难，指着讲台道：“既然你能听出来，那你来给同学们示范一下正确演绎方式吧。”
沈念：“啊？”
她确认道：“我么？”
张教授点头，示意杨敏回去：“沈念，上来。”
“哈哈哈——”
不知道是谁先开头，学生们又笑作一团。
这一次，嘲讽来得更加凶猛。
“我能捂住耳朵吗？”
“我得连眼睛一起闭上啊。”
“让沈念上去，不是开玩笑吗？”
“不是，老师，她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不代表她知道怎么做啊！”
张教授看向叫得最欢那个男同学：“那你来？”
对方闻言立刻低下头，看样子恨不得把自己藏到桌子底下去。
沈念长舒一口气，起身站到讲台上。
张教授多少也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她看着沈念，往后退了两步，戏谑道：“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沈念看向台下。
某个不经意间，她和奚幼目光相撞，对方眼底荡漾着满满嘲讽。
沈念刚想别开眼，就见对方无声用口型说了两字。
奚幼说：“傻——子——”
沈念收回目光，不再关注对方。
她垂眸深呼吸，逐渐让自己进入状态。
再抬头时，她连眼神都变了。
女主角克莱尔漂泊半生，进过妓院死过老公，她脸上除了暴富后的得意张扬，还有苦难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痕迹。
“光阴荏苒四十载，想当初，我还是背井离乡的贫家女，青楼寄身送春恨。”沈念夹着嗓子，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尖利刻薄。
这一世，她还未做过针对性训练，对唇舌的掌控力比较薄弱。
沈念早意识到这一点，她努力用感情和技巧掩饰这一点，抓住台词中的语法和逻辑重点进行深度刻画，力求让观众忽略自己声音里的缺陷。
“原以为，冤天孽海无穷尽啊，又谁知，世间阴晴无定准，斑斓多彩是人生。
“居伦城，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这一句喊出来，坐在前三排的学生竟下意识往后倾身，就连边上的张教授都后撤了一步。
她微张着嘴，表情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抬手揉了揉耳朵。
沈念控制着呼吸频率，继续道：“……十年灾荒人烟稀，百业萧条无生机。哼，现在我付得起钱，我要居伦城杀死一个人。
“我要用一个人的尸体来换取居伦城的繁荣。”
她并没有背诵下课本上的对白，只是凭借记忆念着台词。
也正因为这样，沈念的讲述听起来非常顺畅。
从开场到中间提出杀死旧情人的要求，她一步一步铺垫着自己情绪。
这时候，台下坐着的数十个学生在她眼中已经化身为城中还在虚伪抗争的居民。
她冷笑与他们对峙，高傲展示自己满身珠宝与荣耀。
最后一刻，她高高在上俯视众人，鄙夷的声音中还带着无尽的威胁。
“如果你们不按照我的要求去做，等待你们的将是无尽的黑暗！现在，是时候让你们尝尝真正的痛苦了！”
话音落下，沈念久久无法回神。
她输出的恨意与怨念并非完全虚假，复仇火焰燃烧，她仿佛借着克莱尔的嘴吐露出自己压抑许久的秘密。
沈念还在失神，耳畔突然想起一串掌声。
“啪啪啪——”
张教授的鼓掌唤醒沈念，同时也唤回底下呆若木鸡的学生的魂魄。
沈念脸上飘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朝她鞠躬：“谢谢……”
这时候，慢了半拍的学生们终于跟上步伐。
“啪啪啪啪啪——”
剧烈的掌声响起，很快便充满教室，甚至不满足于这一方天地，从窗户、门缝朝外挤去，蔓延至走廊甚至楼底小花园。
“听得我都愣住了，好强。”
“挖槽这真的是沈念吗？她是沈念？不是换人了？”
“好绝！我看过原版戏剧，都不差什么了。”
“啊啊啊这是一直在隐藏实力吗？！”
“她好厉害！”同桌激动得不行，抓着奚幼衣袖扭得像条虫子。
奚幼黑着脸将她手甩开，眼底沉积的阴郁像山峦一样厚重。
她幽幽盯着沈念，像是要直视她的灵魂，却只看到一大片迷雾。
在众人赞扬声中，沈念下台回到自己座位上。
张教授看着她，唇角挂着笑意，顺着胸口平复心情。
她问：“还有谁想上台挑战一下吗？”
教室内瞬间恢复安静。
可这一次，老教授竟然没有生气。
她低下头重新打开PPT：“没有就算了。我们借着沈同学刚才的案例来分析一下对白的轻重音处理，来，看这里……”
随着她重新进入教学节奏，教室内众人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念念。”
沈念揉了一下酥麻的耳朵：怎么了？
沈醉笑得轻灵：“念念好棒~”
沈念动作一顿，手中水笔在纸上乱划，随心念勾画出一团乱麻。
文中台词部分引用自《贵妇还乡》，内容有轻微删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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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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