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折回来接乔沅的时候，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冰冷气息。
两人顺着来时的那条坑洼小路往前走，约莫走了十几分钟的模样，来到热闹的集市里。
不同于往日里的冷清，大街小巷里人头攒动，人声喧闹。
大多数都讲着乔沅听不懂的当地方言。
“你是想先逛一会，还是先去吃早餐？”
沈鸢轻拽住她的手腕，怕她跟丢，视线一直紧追随着她。
由于周围环境太过嘈杂，说话的声音也拔高了不少，生怕乔沅听不清。
乔沅素来没有饿着肚子逛街的习惯，没怎么想，果断选择后者：“我想先去吃早餐！”
她伸出手扯了扯沈鸢的衣角，嗓音雀跃中透着几分惊奇。
看着她裸露在外的手，沈鸢拿起出门时揣在口袋里的手套。
一副称不上好看，甚至有点俗气的大红色手套。
“那我们就先去吃早餐。”
沈鸢说着，边把手套往乔沅手上套，“我记得这附近有家早餐店，老板娘做的米线还不错。”
“不过，今天赶集人有点多。”
她无奈地轻叹出一口气，牵着乔沅的手紧了紧，神色很是认真：“你要记得跟紧我，别走丢了。”
看了眼手上鲜艳的手套，乔沅弯唇一笑，轻晃了晃被她牵住的手：“那姐姐也要记得牵紧我。”
“不然走丢的话……”
乔沅将尾调拖得极长，在看见沈鸢脸上的好奇时，故作出一副掉眼泪的受委屈表情，连着语气也极有起伏的低落下来。
她嘴角往下一瞥：“我可是会哭鼻子的。”
即使是早把她性子摸得一清二楚的沈鸢，也拿她这幅模样没法子。
“戏过了啊，乔小沅同志。”
沈鸢有些无奈道，眉眼间的纵容却很是明显。
乔沅连忙收起那副委屈模样，仰起脸莞尔一笑，水润的眼止不住地眨巴。
在她头上重重揉了把，沈鸢这才转过身，牵着她穿过人流，顺着细窄的街道往前走。
唇角笑意清浅。
—
沈鸢说的早餐店离集市入口处不远，走过两条街，就到了店门口。
门口层层垒起的竹蒸笼后，年龄约莫三四十左右的老板娘，正处于忙碌状态。
蒸笼打开又关上，冒出的热气糊了人的眼。
面食蒸熟的特有食物香气，混杂着肉香，在四周空气中弥漫开。
饥饿感被无限放大，乔沅深吸一口空气中的食物香气，跟在沈鸢身后走进店里。
跟店里一旁正在煮米线的寸头老板打了声招呼，沈鸢要了两碗米线，带着乔沅在空桌前坐下。
兴冲冲的取下手上戴着的手套，乔沅转过脸来，打量起这家并不算大的早餐店。
“姐姐以前经常来这里吃早餐嘛？”她不经感到有些好奇。
“我以前经常跟……”
沈鸢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唇角漾起的笑意，变得有些勉强。
尽管心底已经有了个大概答案，乔沅还是作出副不解的好奇模样：“跟阿姨嘛？”
沈鸢扯了扯唇，继而再度开口，只是声音渐渐弱下来：“不，是跟我爸。”
乔沅顿时恍然，笑吟吟的接着询问起沈父的去向：“可我看家里好像只有阿姨一个人住欸，叔叔呢？”
“在外地工作吗？”
沈鸢此刻有些笑不出来了，她敛眸，恰巧这时老板端了两碗米线过来。
碗里的米线刚出锅，正热乎着，氤氲热气里，乔沅看不清沈鸢的神色。
沈鸢艰难地张唇：“他……”
就在这时，熙攘人声里，一道粗犷的男声格外突兀，从门口，清楚的传进她耳朵里。
沈鸢登时说不出话来，撑在桌面上的手蓦地收紧，用力到指尖都在泛白。
连带着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瞬间褪尽。
“姐姐！”
乔沅低呼一声，心下一紧，“蹭”地一下站起身，握住她冰凉的手：“你手怎么冰？！”
沈鸢没说话，像是魔怔了搬，只是定定地望着门口方向出神。
乔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个穿得有些单薄的高瘦男人。
男人嘴里叼着根烟，身上穿着的棉袄看着很是陈旧，多处磨损得厉害，不知道跟那老板娘在说什么，露出口被烟渍熏黄的牙。
瘦而长的脸上，脸颊两侧的鹳骨很是凸出，长相说不上难看，但也绝不算好看。
眉宇间，竟跟沈鸢有几分相似。
结合沈鸢此刻的状态，一个猜想霎那间在心底，油然而生。
——沈鸢她爸，出狱了？
【就在前不久，他这次来，好像就是专门去找女配她们的】
栗子查阅着这个小世界的资料，给出了个不太确定的模糊答案。
乔沅忍不住蹙起眉，握住沈鸢的那只手紧了紧，却在刹那间，忽然被沈鸢反握住。
沈鸢修剪整齐的指甲陷进她手背的皮肉里。
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清晰痛感，乔沅咬牙，没心思再继续想下去。
另只手覆上沈鸢掐她的手，她俯身凑到沈鸢耳边，神色难掩担忧，安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先前在门口的沈父竟径直朝她们走过来。
重点是，他嘴里还喊着沈鸢的名字。
一把将帽子给沈鸢带上，乔沅费力地抽出被沈鸢紧攥住的手，往旁一站，惊喜而又意外的看向沈父。
“叔叔，您认识我？”
沈父神色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认错了人，视线触及乔沅的脸时，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我年纪大了，最近眼睛不太好！”
“我有个女儿年龄比你大不了几岁，我这几年没见她，这不眼花把你认成她了！”
沈父爽朗的笑声将店内客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乔沅隐约间，可以听见几声嗤笑。
虽然店里客人说的都是当地方言，但直觉告诉她，那并不是什么好话。
不然，沈父也不会狠狠瞪回去。
坐在长板凳上的沈鸢头往下低得更低了些，拿筷子的手攥得越发紧。
乔沅笑得明媚，眼底却是一片化不开的冷漠。
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份上，沈父会就此罢休离开，谁曾想他又出声发问道：“不过你应该不是本地的吧？”
“叔叔您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乔沅连声附和：“我确实不是本地人，但我朋友是，我这次来，就是来找她玩的。”
“这不，我朋友说这家的米线好吃，正吃着呢。”
她意有所指，露出桌上那碗还没动过筷的米线。
由于放了好一会儿的缘故，碗里的汤汁被米线吸收了大半，变得粘稠起来。
沈父反应过来，随即嘴角往两边一咧，说话时的语气像极了朋友来做客时的主人家。
“这地没啥好玩的，要我看，还不如在家舒舒服服的待着！”
话了，他又补充道：“不过你们年轻人多走走也蛮好！”
乔沅眼眸微弯，笑意却不达眼底：“叔叔说得有道理。”
沈父摆摆手，嘴角的笑隐隐有加深的趋势：“那你跟你朋友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乔沅一一应下。
食指落在烟头上，沈父抖着手，弹了弹烟灰，乐呵呵地将那根还剩半截的烟叼进嘴里，衔着烟头往最里头那桌走去。
弯腰拂去椅子上飘落的烟灰，乔沅在椅子上坐下，拿过一双筷子，搅拌起碗里已经没有多少汤汁的米线。
片刻沉寂后，对面的沈鸢抬起头，取下头上戴的帽子，抿了抿唇：“抱歉，我……”
没等她说完，乔沅夹起一块肉放进她碗里，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没想到，那个叔叔的女儿小名竟然跟我一样欸。”
“好巧呀，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乔沅显而易见的激动，瞥见沈鸢欲言又止的表情，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对沈鸢先前的异常反应，乔沅只字未提。
没等来想象中质问的沈鸢一时哑然，沉默片刻后，她轻声附和道：“是啊。”
“那我们吃快点好不好，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逛街啦。”
乔沅唇角微翘，又夹了几块肉放进沈鸢碗里。
她语气轻快，眼睛被笑意侵染得格外明亮，哪怕是此刻逆着光，也不由得让沈鸢呼吸为之一颤。
【宿主，我们为什么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栗子纠结地绞弄手指，语气不解中透着几分好奇。
【事情都这样了，我们直接问女配不是更好吗】
——沈茑刚才那副模样你也看见了，我要是开口问，她不见得会对我全盘托出
埋头嗦粉的乔沅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况且，比起开门见山地直接问，她更希望，沈鸢能主动开口告诉她。
可乔沅没想到，会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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