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败在了燕期剑下无数次,无数次站起来,又被打跪下。
燕奚远远坐着,身侧是宫婢摆放的桌椅茶水点心,祁兰守在她身边,见此情形,实为不忍。
“再来。”程澈道,他撑起剑从地上爬了起来。
滔天的怒意发泄不出来,他只会越挫越勇。
燕奚也是这样想的。
她欣赏的地看着燕期打出漂亮凌厉又迅速的招式,招招致命,心想不愧是男主候选人之一,能在原小说中来去如风,只要燕听雪在敬王府中应一个走字,他便能突出重重包围带她走。
是顶级护卫,拥有顶级的武力值。
程澈打不过他不是因为程澈不厉害,是他太过厉害,笔者将他的武力值拉满,便是给他有潜力当男主的魅力。
小绿告诉她,方才程澈所梦,便是厄运加身,鲜血淋漓,燕听雪和燕期共死的画面,在顾寒霜和她的婚夜前夕。她没有跟他走。
毕竟燕期曾喜欢过燕听雪,作为趋向性一致的男人,程澈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纵然燕期如今早已情意昭昭,不再争命,梦过三巡,如何再能分清现实与梦幻,他看着他,恨意满满。
不,或许他恨的是自己。
恨无能为力的自己,恨只能听从安排的自己,恨自诩武进士探花郎,却连燕听雪贴身保护她的护卫都打不过的自己。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怎么也不让他去闯敬王府,去拼那一线希望救一人。
燕期都没办法,他去莫不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正中顾寒霜的下怀。
现如今,他最得意,最想炫耀的人,不是自己又是谁。
他的脊梁弯了下去,剑从掌间滑落,直挺挺落在地面上,发出很清楚的“咣当”声。
燕奚微微抬眸,阳光透过树林缝隙明晃晃地照过来,有些晃眼,她微眯双眼,“这便降了?”
“我也不想这样。”她静道,好似这几日猝不及防压下来的压力,终于能顺着此时的氛围言说出来,“想事情真的很累,我干不来这个。但如今只有我能做,我也只能这样做。我都这么努力地挽救阿姐的命运,不过是今日此时打不过一个人,你便不行了吗?”
忽而有一双手落到她的眼睛上,盖住了她的双眸。
那双手修长好看,带着细细的凉,“刺眼便别看了,伤眼睛。”
程澈注视着燕奚身后的韩蕲,沉默着。
他拾起了剑,随手抿掉唇角溢出的血,红艳艳的衣角在风中翻飞,“再来。”
燕奚和韩蕲静静走在宫道上。燕奚问,“韩蕲,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找到一个归宿?”
韩蕲说,“非是归宿,是在等一人共鸣,是在等一个救赎。”
燕奚问,“是个女子便不成吗?”
韩蕲说,“成。只是世人大多爱看,郎才女貌成双入对。”
燕奚问,“那阿姐和程澈算吗?”
韩蕲说,“或许算,或许不算。知人者不知其面,知面者不知其心,知心者纷扰其人。看谁之目光,谁来定义。”
今日抄录的经文交托至韩蕲眼前,他令人送到燕奚处。
上面的字迹张扬跋扈,笔锋外露,纸张有些许还是皱巴着的。
燕奚望之,轻摇了摇头。
燕期回来复命,燕奚递给了他枚香,“给程澈燃上。解药在此,你不要染上。夜里不要让任何人进程澈的寝居。”
枫叶染地,遍山映红。
飞流直下九云天,白鹤引碧空。
有一道声音自这高山流水间传来:
“程渐青,你想要什么?”
“只要回答,便能得到。”
他说,“我要成为武道第一。”
“为何要做武道第一?”
“能保护想保护之人。”
于是白鹤掠过湖面,长吟碧空,将一切风景都旋转带走,变作空空的擂台。
擂台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一群人为他欢呼雀跃,庆祝他属于武道第一的成绩和荣誉,擂台上,一个人支着剑跪坐着,再也直不起身,他的头低垂着,发髻凌乱,垂下的发带上绣着显眼的“期”,归去有“期”的“期”。
“小姐举擂,擂主赢亲,让我们恭喜程澈当选燕小姐的夫婿。”
他顺着恭喜的声音望去,果见不远处的高台之上,坐着位身穿嫁衣的女子,占尽着这世间所有最好的颜色。
他手中剑一松,往前迈了一步,下一刻却止住。
他望见了她眼中尽是担忧的神色,不是看向他,是败于他手下之人。
他巡视着底下之人灼烈的目光,心中只觉凄哀。
没等他退后做什么反应抉择,忽有一人执剑落于这擂台,“慢,本王尚未挑战,还不做数。”
他的剑直指程澈的喉咙,大有你死我活之势,程澈看清来人,有些愤慨地拾起剑,“我是武道第一!”
顾寒霜先出手,他们不顾擂台上还有一人,你死我活地打起来,剑法凌厉,招式致命。
高台上的女子担心至极,不顾危险地跑了过来,扶起擂台上还未躲着他们的人。
程澈因这一分神,生生受了一剑。
那人还觉不够,将剑拔出横刀在他的脖颈,嘴脸洋洋得意,“你输了,燕听雪归本王了。”
擂台上刚将人扶起准备下行的女子,对这样的结局很不满意。
她的美目装满震愕,望向那横剑直立的人满眼厌恶,“程澈,你不是剑道第一吗,你为何赢不了他!我不要嫁给他!抵死不嫁!”
“你说的,我是武道第一!我谁都赢得了!这场不算,我们重来!”他对着碧霄大声呼喊。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如你所愿。”
惊鸟振翅,从树上扑翅而出,冲上云霄,行至远处。
顷刻之间,程澈身上的伤口愈合了,他用剑打掉顾寒霜的剑,与他对峙,“方才不算,这次,你光明正大跟我比!”
“蝼蚁尔尔!”顾寒霜冷嘲一声。
他立刻挥剑迎上了程澈的进攻,毫不费力地接住他每一个招式,旋即挽出剑花,化守为攻,击得他连连退败,眼看人便到了擂台边缘。
程澈见状,一个抵剑翻身将自己拉回来,见准时机将剑此向他的后背,顾寒霜似有所感,迅速回身,抵住他的攻击,再次控住了他的节奏,看不清的剑花左右夹击,程澈抵挡愈发艰难,最终竟让手中剑生生折了翼,被顾寒霜快准狠地将剑插进自己的肋骨里。
他狠狠踢中他的膝盖,让他以跪姿面他,狠狠踩在他的背上,让他屈腰不得示人。
他说,“程澈,本王又赢了。你这剑道第一就是个笑话,本王才是这天下第一!”
他的身子正对台下的燕听雪而跪,勉力抬头,能正巧看见她的形容笑貌。
她瞧着他流泪,一朵艳丽的花被浇上深秋的露水,冻着伤着,让人心碎。
自尊被践踏着,似乎也不重要。
震碎百骸的痛,似乎也不重要。
周围一切都弱化了,他们好像置身在一片光明里,故事中只有他、顾寒霜,燕听雪和她怀中扶着的燕期。
他努力地抬手,虚空伸向她,“别哭。”
“是我没用。”
“你也知道。”身上的脚力加重,想要揉碎他的五脏,将他压得直不起身。
身子里的剑又没入了几分,疼得他百骸颤抖,“燕听雪是本王的妻子,你越界了!”
他牙齿都要咬碎了,对着空气说,“我是武道第一吗?!你为何骗我!”
“我没有骗你。”那道声音又出现了,光明中只剩下他一人,与它对峙,“你是武道第一,不是天下第一。”
“那我要当天下第一!”
“当天下第一的人都死了!”
“为何他仍尚在!”
“因为他的生死不归我管。他是永恒的,是超脱的,是所有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点。只要他想要,世间一切他都能得到,物,人,乃至岁月。你任何东西都争不过。”
“要怎样才能争过!”
“除非你死。”
“除非我死?”
“对,除非你愿意为你所爱去死。他独不能碰死人之物,只要你死,燕听雪谁也不归,能做选择的是她自己。”
“好,我去死。”
“他知道他的弱点,他不会让你死的。”
“换一个不成吗?换一个东西喜欢,换一个人爱,不与他争,作为武道第一的你,便也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
“只能是她,我不换。我若死志昭昭,他还能拦得住我不成。”
“为何是她?你若说出所以然,我便助你。”
“寒山寺红梅林,我第一眼见她时,我从她的舞里,看出我的影子。”
“好,我成全你。”
飞鸟过境,眼前清明,擂台开始杂乱纷扰了起来,无数的尖叫声破碎,扯远,人群四散而去。
他低头,事故发生处,是一个不停淌血的人和一双鲜血淋漓的手。
那双白玉葱指的手,满是污血,连带着她衣摆脸上都挂了红。
她身前站着的人从容执剑,剑尖不断淌着血,姿态高高在上,“这世上没有本王得不到的东西。”
“若我说,有呢?”
女子的目光坚定,姿态决绝,程澈能知道她下一刻要做什么,他好像感觉不到痛,拖着伤躯急切地跳到她身前,手掌握住锋利的剑刃,将剑锋往自己处拉。
他说,“侠士死于所钟,不赖。”
刀柄很快被他控在手中,他迎着剑刃而去,惊醒于悲怆的夜里。
香炉内那所谓安神静气的想燃尽了,他下意识望了一眼,寂冷的夜里,四围静籁,处处无声。
他才骤然地想起,甚至在梦中,最后一面之时,他都没有真真正正对燕听雪说一句,“我爱你。”
他想说清楚,寒山寺红梅林,他并没有看清她的脸。
是源自自身,陷于容貌,爱她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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