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于民国一十五年,也就是1926年,当时代行大总统职责的人是胡惟德。
不过,这跟这个故事没有太大的关系,毕竟汉口离北平很遥远,这桩故事也只是发生在汉口这个东方芝加哥的地界里。
事情的起因是汉口吉庆街的荣生医院闹鬼,一个月里死了三百多个人,比往常每个月正常的死亡人数翻了一倍,医院里有许多人都瞧见了瘆人又古怪的事,院长郑文颐找了许多法师过来,但来一个死一个,汉口警察厅负责这桩案子的警察队长愁的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可事情还是逐渐变得不受控起来。
你以为故事的发展就是我过去医院捉妖,不,那时候的我还被困在冰棺里,因为封印的缘故,我已经在里面躺了20年了。
我被封印的事说来话长,日后可以慢慢讲。
我就先说我是怎么解开封印的吧,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三年前,汉口有个码头大王名叫杨明德,他那17岁尚在天津卫读书的小儿子杨维亭暑假里回家和朋友骑着自行车在木兰山上闲逛的时候,救了一个掉进山涧里的老道士。
那老道士和我是熟识,名叫天白,修行了六十多年,有点子真本事在身上,杨维亭费劲巴拉地把他拽出来后,他瞧着杨维亭印堂发黑,就给他卜了一卦。
这一卜卦,就坏事了,他发现杨家全家在五个月后有灭门之灾,杨维亭自然不肯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发生,他求着天白帮忙化解,天白刚被杨维亭救下来,当然也不好意思拒绝。
但天白做不到逆天改命这种事,于是天白想到了我。
事情也算是歪打正着,那时候天白并不知道我是被人算计封印了起来,他只以为我又出了国或是去了别的地方游玩,为了联系上我,他拼了老命,画下阵法寻找我的消息。
我说天白有点子真本事在身上真的没有夸大,他画下的寻找我的阵法奇迹般地削弱了设在我身上的封印,时隔17年后,我被唤醒了。
但也只是唤醒,我依旧被封印困在冰棺里,无法逃离。
我将现状告知给天白后,天白很快就让他的徒子徒孙查到当初封印我的人就是杨维亭的小叔杨子谦,那个死疯子为了长生不择手段,有好几次都差点害死我,不过幸好老天有眼,我被封印的那年,杨子谦那个祸害被人发现溺死在河里,也算是恶有恶报。
天白接着开始熬夜翻看古籍,可怜他一大把岁数,硬是熬了半个月,终于找到了可以帮我解除封印的办法。
那就是让杨维亭同我结契,结契的原理很简单,算是等价交换,杨维亭与我结契后,就可以用他的血破除他小叔杨子谦设在我身上的封印,作为交换条件,我要帮杨家躲过这一劫。
这种逆天改命的事反噬特别大,一般操盘这种事的法师都不会有好下场,不得好死是大部分人的归宿,不过所幸我是个不会死的人,所以那时候我觉得反噬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因而十分高兴地同意了那件事。
可世界的真理不会变,且一直都遵循着能量守恒定律,你得到一些东西,必然会失去一些东西。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为杨家人逆天改命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再次失去杨耀安,对我而言那的确是比死掉还要残酷的惩罚。
但时光无法回溯,而且就算当时的我知道了我要付出的代价,我也不确定五个月前的我自己会作何选择。
因为那时我实在是太想从冰棺里逃出去了,我一直都是个喜欢自由的人,虽然外人看着我似乎对一切都不在意,都无所谓,可我毕竟还勉强算是个人,人的喜怒哀乐我都有,我想,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是不愿意躺在狭窄的棺材里,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一层朦胧水雾的吧。
但伟大的主既然要我遇见杨耀安,那就注定了我解开封印的路势必会一波三折。
就在天白准备好了一切,杨维亭也已经做好准备,两个人坐着车过来我被封印的地下室时,他俩在路上出车祸死了。
我等啊等,等的眼睛都酸了,外面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过来。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出事了。
于是我开始自救,虽然我被封印在冰棺里不能离开,但我好歹是个活了四百多年的天师,努力了三年后,我终于打开了一丝封印的裂缝,虽然小,但足以我给郑文颐和温远烛托梦了。
郑文颐是我闺蜜,温远烛是我从小养到大的黄鼠狼精,他们都是值得信赖的人,温远烛在做梦梦见我告诉他说我被关在杨子谦别墅的地下室时,他当天晚上就找了过来。
那是我被封印二十年里最高兴的一天。
这事说起来,也是杨耀安那时候命不该绝,因为虽然他弟弟杨维亭死了,但杨维亭和我结下的契约还在,杨维亭死之后,这个契约就落在了他三哥杨耀安头上,契约的生效时间是三年,1095天,只差三天,杨耀安就要被咒死了。
我不知道郑文颐和温远烛是怎么说服他过来地下室的,不过他总归是过来了。
陪着郑文颐和温远烛一起过来的,还有至怀,至怀是天白的大弟子,平日里喊我一声小师姑。
时隔二十年不见,那孩子还是长得那么,难以形容,一张脸上除了那两个大酒窝之外,没有任何优点。
但人不可貌相,至怀的确得了天白的真传,在紧急研究当年天白留下的遗物后,他画出了法阵,在杨耀安的帮助下,帮我解开了封印。
我记得,我出来那天是7月14日,中元节,时间上比较微妙。
在法国留学五年,一直信奉科学主义和无神论的“花楼街第一浪荡子”杨耀安捂着流血的左手,在看见我从爆炸的冰棺里出来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许久,最后问我说:“你,你是妖怪吗?”
他来之前已经从郑文颐和温远烛那里听说了我的事,他不相信一个人被关在冰棺里不吃不喝二十年还能活着。
我那时候对杨耀安没什么感觉,因为活的太久,见到的、谈过的帅哥太多,已经麻木了,所以虽然杨耀安长得很帅,可我眼角余光瞥见他后一如既往地心如止水,内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满心满眼地只想着快些出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但杨耀安问我是不是妖怪这种话,着实惹恼了我,对我这种整天捉妖修为高深的大天师来说,这个问题无异于在问我是不是个猪妖。
我心想,我是你爹。
不过我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因为这会儿我看见了杨耀安的正脸,刚刚我瞧着他就觉得有些熟悉,现在他堵在楼梯口,我瞧清了他的脸后,愣了下,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移开视线,安慰着哭泣的郑文颐和温远烛。
在从杨耀安身旁走过去的时候,我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因为他那张脸实在是和我认识的一个故人太像了,说的夸张一点,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过那人从来都不会用杨耀安那么冷漠的眼神看着我,过了两三个月后我才从杨耀安嘴里听到他对我的初印象。
他说,我那时里面穿着件过时的似乎是晚清时期的绛红色纱绣万字底蝴蝶纹氅衣,外面披着件墨黑色曲水纹织金斗篷,风帽遮住了我的额头上端,黑色浓密的长眉,双眸琉璃一般深邃泛紫,高挺的鼻梁,鲜红的胭脂唇瓣浮着一抹冷峭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妖怪。
他那时候很害怕我,当天晚上回家就在房间里贴了从华清观求来的符纸。
不过杨耀安那人很会装,他就算是害怕,也不会表现出来,尤其是三天后,我身子逐渐好些,他来陆公馆见我,脸上瞧不出一点胆怯之色。
我同他讲说,“说来你或许不信,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他吊儿郎当地皱了皱眉,“陆小姐,你这话说的很容易让我误会你是对我有意思啊。”
我活了四百多年,经历了许多事,见过许多人,能让我觉得无语的人真的很少,杨耀安算一个。
他拿他在风月场上那套来对付我,可在这种事上面,我可比他有经验的多,他很快发觉到我不为所动,也就隐去了他那副浪荡模样。
而我也很快意识到,杨耀安只是与许择阌长了张相似的脸而已,他与许择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既然是和许择阌没关系,我自然对他热情不起来。
那天,杨耀安穿了件意大利手工定制的深褐色西装,背倚着酒柜,正色问,“陆小姐,你让人喊我过来,是要同我讲结契的事吗?”
我那时候正在品尝这二十年里兴起的新的咖啡,看了他一眼,认真道:“你帮我解开了封印,我会救你全家,不过这五个月内,你必须听我吩咐,最好是搬来我这陆公馆一起住。”
我虽然说话语气冷淡了点,但的确是出于好心,因为杨耀安如今是与我结契之人,他如果死了,我会遭到强烈的咒术反噬,我这些年来树敌众多,一旦被那些人知道我和杨耀安的关系,他怕是会陷入危险之中。
但杨耀安用绑着绷带的左手拿着玻璃高脚杯喝了口红酒,依旧没个正形,“咱俩这才刚见面,就住在一起不太好吧。”
我懒得和他解释,搬不搬来随他,他要是死了正好,我也不用麻烦救杨家人了。
不过,他后来好像是同温远烛和至怀打听了一下,当天晚上,他就搬来了陆公馆,大大小小的箱子拉了整整三卡车,但是只要他不上楼来烦我,随他怎么折腾,反正我的陆公馆大得很。
不过温远烛可没有我那么好的脾气,当天晚上就和他大吵一架,后面吵的越来越凶,温远烛气不过,拉着他上楼来让我评理。
他俩在外面一直敲门,我想过去开门,可始终动不了,因为我又犯病了。
四百年前,我吃的那颗长生不老药有副作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可副作用的确存在,这些年来,我时不时就会法术失灵,还会被冰霜冻住手脚,唯一的缓解办法就是做好事攒功德,而多年经验告诉我,抓住或者杀死恶妖攒的功德最多最快,最长可以维持我三个月不上冻。
我低头看着自己那条和地板冻在一起的右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本来打算明日去荣安医院捉妖的,但现在看来,今晚必须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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