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无意

褚停云不置可否,放下书起身。

即将擦肩而过时被她拦住,“你去哪?”她话还没说完呢。

他稀罕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冒着热气的浴桶,若有所指道:“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留下。”

抓着的手立马松开,季寒往一旁让开,并说道:“出去。”

他扬起故作遗憾的唇角,大步越过。

季寒伫立在原地,犹豫不决地摸了摸巨大的彩漆屏风。说是分为内外室,实则仅靠一扇深色屏风作为隔断。

倒也不是不相信褚停云的为人,只是,在明知屋内还有个男人的情况下,脱衣沐浴……季寒望着桌边的背影,摇了摇头,实在没那个勇气。

所以,她只是简单梳洗了一番,抹了把脸擦了擦脖子手臂这些。褚停云给她送衣物时,她是当着面接过,连头发都没湿。

褚停云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末了,只问了声:“这就行了?”

“行了,”她坐在镜台前散开长发,“让人撤了吧。”

“哦。”他还能说什么,白瞎一桶热水。

“等等。”

季寒突然想起一件事,抓起搁置一旁的小篮,悉数倒进浴桶,然后搅和搅和。

“人家的一片心意,不能浪费。”

睨眼瞧她那副装腔作势的笑容,褚停云没好气道:“欲盖弥彰。”

季寒微微仰头,嗔怒道:“你懂什么?还真当人家这是给我用的?”

褚停云一愣,“不是给你用的,难道给我吗?”何况,洛珈来时他都洗完了。

“……与你说不清。”总不能对他说人家洛娘子别有意图?她也没证据。

“你不说,我怎么清楚?”

有时候吧,这常郡王比表面看着单纯。迎着那双不解又不满的眼眸,季寒心生一个“歹毒”的想法。

她朝他勾勾手指,“你信不信,我什么都不说能让洛娘子对你更加,热情?”

“热情?”褚停云立刻向后退去,“我信,你也大可不必。”

诶,这与她的预判不一样。他怎的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季寒愣在原地。

不是,这不对,她都告诉他人家是冲他来的了。“那么大一个美人,你怎么能无动于衷?”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季寒神奇地望着他,差点想再问问他,难道有其他什么难言之隐?

褚停云不知道她脑袋瓜里的胡思乱想,反问道:“要是莫名其妙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只是因为长得好看,难道你就会接受吗?”

“不会。”

就是。

“不会马上接受,但是我会考虑啊。”

就,嗯?蓦地一凛,他咽了口口水,小心再次询问:“你会考虑?”

“嗯,”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季寒一边将澡巾放入浴桶浸泡,一边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有什么可奇怪的?”就比如像他这样的,看着赏心悦目,还能下饭一个道理。

当然,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季寒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她没有看见褚停云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愁绪。

“我呢,”话到嘴边才觉得过于孟浪,舌尖不甘地转了个弯,“我呢,不这么认为。如果只是皮囊美而人品不好,便也只落了表象。我劝你还是务实些,人品贵重为先,不然以后有的你可后悔的。”情急之下,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有道理。”意外地,她没有反驳,捞起澡巾拧成半干,“人还是务实些的好。”

他看不到她眼底的自嘲稍纵即逝。

转身后,她还是季寒,与眼前的男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将半干的澡巾胡乱地敷盖住脸庞、然后是脖颈、手腕,最后再次打湿擦拭披散的长发。

“你去哪?”

“找人把这些撤了呀。”她已将长发挽起,微微一笑走向门口,“郎君先坐着,丫鬟去干。”

还是那般戏谑调侃的口吻。褚停云放下心来,偷偷嗅着房内沁人心脾的兰草芳香。

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伙计。季寒帮忙一块收拾的时候,洛珈再次来到。

“怎好意思姐姐亲自收拾?”

匆匆忙忙踏着碎步而来,不想一个不察被自己的群子绊住,随着一声尖叫向前扑去。

“洛娘子?!”季寒也被吓了一跳。

接着,“担心”地看着洛珈“惊慌失措”地“恰好”扑进男人的怀里,然后,怯怯地抬头。

“多、多谢郎君。”

挣扎着想要爬起,无奈手忙脚乱,一张俏脸艳若桃李。语气中更是尽显慌乱羞怯,“我、我,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到此,若是褚停云还看不出怀中之人是故意为之,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一副担忧面孔,实则存心冷眼看戏的女人——他就是那个傻的。

她做到了,不说一句话让洛娘子更加热情。因为她们身上同样的兰草香,他的身上却只有皂角的味道。

洛珈此举不过是为了确认他有没有同那个女人一块沐浴。

褚停云深深吸了口气,将洛珈扶起。

“没事吧?”

好,她敢将别的女人推给他,难怪说什么高攀不起,很好。

“没事,多谢郎君。”

“没事的话,我要歇了,你们出去吧。”说罢,拿起桌上的书卷。

两个伙计见没戏可看提着换出的水偷笑着退下。季寒瞥了一眼褚停云,亦走到了门口,低头装鹌鹑。

“郎君,”洛珈欲语还休,不愿刚冒头的希望就这么中断,遂大起胆子,“今日多谢郎君施以援手,明日洛珈想请郎君吃顿饭聊表谢意。不知,可否?”

季寒暗暗替洛珈鼓掌。

“好,那先谢谢洛娘子了。”

她诧异地抬眼。

“郎君客气,那不打扰郎君歇息,洛珈先告退了。”路过季寒还不忘盈盈施礼,小声道,“姐姐,那柜子里有备用的被褥,那床硬硌人,垫着软些。”

季寒微笑着点头,目送她离开后阖上房门,看向她所指的那张罗汉床。硌人而已,不过今晚,即便是家黑店,应该也能睡个安稳觉了。虽然她更想睡的是隔壁那张大床。

算了,即便这样,她也心满意足。

“铺床。”

褚停云从未像这般嫌弃她的笑容,碍眼。

然她仍似浑然不觉,高高兴兴地回了声:“好的,郎君。”学的是那洛珈的语气。

若他还私心地认为她对自己不是全然无意,便是真傻到家了。褚停云不自觉捏皱了书卷。

夜半,褚停云瞪着床铺上方,一会辗转反侧。外面的罗汉床上,已响起均匀的呼吸。

“全然无意。”呢喃着这四个字,他自嘲地笑了。

翌日,四人在褚停云的房间用完早膳后,开始计划接下来的路程。

逐风已恢复了精神,献宝似地交给季寒一包东西,“尝尝,这儿的酸梅比你那些好吃多了。”

季寒狐疑地挑了一颗,好奇道:“啥时候买的?”

“昨夜你们都歇了,我出去溜达了一圈,遇到个还没关门的铺子。”毫不隐瞒,逐风趁机告诉褚停云,“还有郎君,我看见张仵作去了郑之远家。”

从舆图中抬头,褚停云当然知道他昨晚何时溜出去的,毕竟那个时候自己也没睡着。

“听见什么了?”

身为暗卫,不放过可疑消息是刻在逐风骨子里的,“有。”

张仵作见了郑之远的妻子,交给她一个木箱,方方正正、沉甸甸地不轻,透过窗户缝,逐风看到的是一贯贯串起的铜钱。

“少说有十来贯。”比划着木箱大小,逐风继续说道,“他说这些是郑之远入狱后让他代为转交的,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她们婆媳二人多保重。郑之远的尸身他已安葬,就在沅陵县郊外的乱葬岗,让她们有空去看看,若是没空也不必跑,一切还是以孩子为重。就这些。”

“他和郑之远,有交情吗?”褚停云疑惑道,“为何我们没有查出来?”

逐风与季寒面面相觑,陌尘则想了想,道:“不像。据属下观察,张仵作此人与县衙中人都交好,街头巷尾认得他的也不少。若是他与郑之远有交情,我们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

“不错,”季寒也赞同他的想法,“郑之远是荆湖府衙的录事参军,没有命令不得擅离职守,他是秋闱才被调任去了沅陵做监考官。张仵作我虽然只见过几面,但的确如陌尘所言,他在沅陵住了几十年,若是与郑之远有交情,不会一个人都不知道。”

末了,“不过,”目光在对面的三人间徘徊,季寒提出了另一个看法,“如果他们不是在沅陵认识,而是在邵县,不是在现在,而是早就认识呢?”

她对张仵作并没有看法,纯粹从一个理性的角度来分析各种可能。尤其在昨日,当她听到张仵作也入住了这家客栈,不由想到在楼下前堂吃的第一顿饭——

那个角落背对他们的男人。

一个仵作,能住得起上房不见得奇怪。奇怪的是,明知诸如客栈做生意的地方对仵作的忌讳,即便瞒了身份入住,也不会选太贵的房间,省得身份被戳破时彼此尴尬。何况,若是遇上不讲理的店家,估计会因他的身份狠狠敲诈一笔。

褚停云沉吟了会,也道:“仵作是贱役,与之能深交的除了同为官府中人,还有一种人。”

“哪种人?”陌尘与逐风异口同声。

“死者的亲人。”

季寒替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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