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断簪

近水楼上演“眉目传情”“惺惺相惜”之际,知府衙门的冰窖外,褚停云正竭力压制胃里的翻滚,和一阵阵随时能涌上的恶心。

“您还好吧?”闻兰生还在一边假意关切。

难怪不阻拦他见陆岑的尸体,分明是等着他笑话。问题在他还不能生气,谁让他自己的请求呢?所以,即便面如菜色,褚停云仍维持着笑容。

“没事。不过看来闻知府还是尽快把案子了结,不然再多的冰似乎也不够。”

“谁说不是呢?幸好陆府愿意无偿提供冰块,不然最热的三个月怕是尸体早保不住了。”嚼了两下含着的姜片,闻兰生决定还是吐了。

褚停云正接过陌尘递来的茶水,闻言迟疑了一下,“这里所有的冰都是陆伯煊给的?”

仵作还在一旁等着问话,见闻知府正漱口,遂接话道:“是陆府大公子,陆姜让人送来的。说是陆公希望陆岑的尸首能保存完好直至下葬。”

垂眸抿了口茶掩去眼底的意外。喝了半盏后,褚停云好似缓过来些,对闻兰生道:“时候不早了,今日麻烦闻知府了。”

“常郡王客气。”闻兰生搁下茶盏准备相送,却远远看见一个身影跑进府衙。

是自家府上的老管事,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喊着:“主君,主君,不好了。”

闻兰生顿时板起了面孔,呵斥道:“放肆,没看见有贵客在此?成何体统。”

老管事这才像是看见了一旁的玄色锦袍,慌忙躬身行礼。

“罢了,”褚停云虚扶了一把,客气道,“闻知府留步。”转身朝门口走去。

“慌慌张张,究竟出了何事?”显然,闻兰生还是了解自家的老仆。

“是大姑娘……”

“慕柳?她怎么了?”

“大姑娘突然说不愿与陆家结亲了,”老管事揪着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会正在房里哭呢,摆的物件也差不多都砸了。”

闻兰生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

“中午从陆府回来后。”他说得很轻。

不过陌尘的耳朵好使着,出了衙门就将老管事的话告诉了褚停云。

褚停云略一沉吟,“去近水楼。”

陌尘从不质疑自家主子的决定,哪怕现在已快申时,季寒与陆姜还在不在都是未知。他只是听命地拉起缰绳,直奔近水楼。

在见到一男一女一同走出酒楼廊檐时,还是不免惊讶,马车不过才停了一盏茶的功夫。

而自家主子像是早算到一般,等候在马车旁,冲那边喊了声:“师妹。”下一刻,满面笑容地朝她走去。

“陆郎君,抱歉,有事耽搁了,”睁眼说瞎话大概指的就是褚停云,转头又问季寒,“也让师妹久等了。师妹可有好好代我招待陆郎君?”

“一共八百文,还是掌柜看在陆郎君是熟客的份上。说好这顿你请,师兄还不赶紧把钱给人家?”

背对陆姜,所以他看不见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她眼里的狡黠,却清清楚楚地看见褚停云一手小心挡在她身侧,像是担心来往的人撞到她。

还有眼里毫不掩饰地宠溺,“我这不是来了?谁让你出门着急忙慌地银子都没拿。”说着,微笑着看下陌尘,“去把账结了。”

与不容忽视的挑衅。冷眼看着他身后的侍卫回了声“是”径直朝酒楼内走去,陆姜踏下台阶。

“常郡王这是何意?”

差不多身高的俩人,直视对方,一方隐隐不悦,一方不以为意。

不以为意的那方甚至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低头问这一幕的始作俑者:“你没同他说吗?”

“当然提了。只不过,陆郎君似乎没别我的话当回事。”故作无奈地叹气,季寒转身微微侧头望向陆姜,“我都说了,这顿饭算我们的,陆郎君偏要客气。幸好师兄赶上了,不然我还想着一会回去还得派人过来送钱。”

她的确说过这话,是在掌柜来结账的时候。但陆姜以为她碍于男女单独相会,怕被误会所以故意那么一说,掌柜当然没有理会她。毕竟以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付得起这顿饭钱的人,而且同桌的可是陆府大公子,即将成为虔州知府女婿的人。

现下,扫了一眼一脸茫然无辜的男人,一抹不屑浮现在陆姜的唇畔。

“季寒,”他唤了她一声,无视四周好奇的视线,“三日后,还在这里,希望到时能听到你带来的好消息。”

说完越过他们上了等候的马车,连告辞都省了。

一个比一个目中无人。季寒腹诽着摇头,转身映入眼帘的是狐疑地目光——她扯出个天真灿烂的笑容,柔柔道了声:“师兄,回去了。”

却在坐上马车帘子落下的刹那,倏而变了脸色。

“他想让我做妾。”

褚停云愣住了,方要反对只听得季寒又道:“白氏的死与他无关。”

突然跳转的话题令褚停云一时不知该问哪桩。默了默,“陆岑很有可能是死于鹤顶红,”他决定另起话头,“陆姜和陆伯煊都有嫌疑。”

“你都查到了什么?”

果然,方才还咬牙切齿的人立马转了态度,虽面色依然不悦,但眼里更多的是对他所查结果的期待。

“咳咳,”褚停云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道,“陆姜说陆伯煊希望衙门能将陆岑的尸体完好保存,直至下葬。”

秀眉微蹙,季寒想到了一件事。褚停云注意着她的神情,抢先在她询问前先一步说道:“仵作没有剖尸勘验。”

她“啊”了声,顿时明了,遂问道:“尸首目前什么情况?”

“冰块足够多,所以保存尚好。”思及陆岑尸首目前的样子褚停云还能描述,只是,回忆起刚步入冰窖中闻到的味道仍有些恶心,“冰窖中似乎不久前堆放过臭鱼烂虾,一股腥味。我故意将那说成尸体腐烂的味道,闻兰生没有解释。”

他也没有揭穿尸体腐烂和臭鱼烂虾的味道还是有差别的。只是令人遗憾的是,“那味道实在太恶心了,”褚停云挠了挠额角,“我没待太久就出来了。”

听到此,季寒点点头,“尸首表面可有发现?”

褚停云掀帘看了眼街道又放下,“与仵作的勘验记录一致,腹部中刀,”然后从袖袋中摸出件东西,“不过,我找到了这个。”

是半截折断的翡翠簪子。

“在哪找到的?”季寒接过,车舆中光线暗,但触感温润。

“掉在尸体下方冰缝中。”

要不是他实在恶心得弯腰,或许还不会发现摆放冰块夹缝中的断簪。猛烈的咳嗽自是引来闻兰生的同情,却也给了他趁机藏起的机会。

“陆岑的?”

“应该不是,”对上她疑问的目光,褚停云解释道,“尸体在被放入冰窖前肯定经过仵作勘验,若簪子是陆岑的,亦或者攥在手里藏在身上,仵作不可能不会发现。”

季寒反复摩挲着断簪,也正思忖这个问题。她也不信仵作会粗心遗漏,而且这簪子看着……忽然,她想到一个人,“白氏的陪葬中也有支翡翠簪子。”

富贵人家用翡翠做簪子的不少,但能留在陆岑尸体附近,排除陆岑就只有来看过陆岑的人。

褚停云抿了抿唇,“白氏若是见过尸首,似乎因丧子之痛投井便说得过去了。”

季寒却摇头,质疑道:“最伤心的时候不寻死,现在才投井?别小瞧女子隐忍的本事。白氏连缠足都能熬得住,我不信她会在查出杀害陆岑的凶手前去死。”

“那这簪子?”褚停云神色有些凝重,“如果不是白氏还会有谁?”

马车在此时停下,季寒将断簪还给了他。她没有回答,提起裙摆准备下车。

帘子被压住,褚停云还是没能忍住,“你不会答应他对吗?”

季寒一时有些茫然。

“我是说,如果陆姜非要找麻烦,你可以告诉他你是我郡王府的人,就像,就像在酒楼那般应对。”他扬起下巴,语气自傲。

季寒笑了,“你怎知我没有当场拒绝?”

“你已经拒绝了?”

“当然。”见他松了手,季寒掀开帘子,踩下马杌一刻顿住,“不过,你说得没错,的确是个麻烦。”

褚停云来不及问是何意,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客栈。回房后,直到晚膳的时间季寒也没有出来。

俩人的房间只隔了堵墙,褚停云发现除了刚回房那阵的来回踱步,她好久没有动静。他拿着书册,若有所思地望向对面的墙壁。

陌尘进屋点燃了蜡烛,换了一壶新茶。

“郎君,逐风回来了。”

褚停云方要开口,只听有人很轻地叩了一下窗户——来自季寒的房间?!陌尘转身出门冲向隔壁,褚停云则迅速推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

一人的手握住了剑柄,另一人竹刺已经夹在指尖。

“陌尘?”

“郎君,手下留情。”

下一刻,褚停云冷着脸出现在季寒的房间,瞪着跌坐在窗户下逐风,“谁让你半夜三更门不走走窗的?”最重要的是,回来不先回禀他这个主子,跑季寒屋子?

逐风委屈地瘪着嘴,指向季寒,“季娘子说有线索回来赶紧告诉她。”心有余悸地瞥了眼自家郎君的衣袖,再晚一步,那竹刺可就扎他肉里了。

“找到线索了?”季寒挡在他们之间,迫不及待地问道,“那织金锦是真是假?”

他才刚死里逃生。逐风幽怨地瞅着她,“是真的,喏。”认命地从怀里摸出一包帕子包裹的东西交给她。

飞快地打开,看清逐风带回的东西后,季寒怔怔地忘了言语。褚停云已来到她身边,却无力地抚上额角。

“谁让你偷陪葬品的?”还有一片裁下的红色布料。

这还是他那个机灵能干的暗卫吗?

“是……季娘子。”

褚停云默了默,想问问为何指使逐风偷这些,低头却见她拿起了那支金镶玉的发簪。

“簪子是断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

狩心游戏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女推官
连载中闲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