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是知道这位表姑娘何时跟来的,也知道她在偷听。没拆穿是因为她是表姑娘,也未有对她们不利之事。
季寒不知道,腾地从位子上跳起直冲她而去,“你能看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不客气地将乐谱递给她。
表姑娘皱了皱眉,“没有词。”
就在季寒失望之际,又听得她说:“这是工尺谱,秦乐水作的黍离。”
猛地抓住她的双臂,季寒的喜悦简直溢于言表,甚至有些激动,“弹,现在就弹。”
“可、可是这里没有琴。”面对如此热情,表姑娘既骄傲又有些害怕,因为她的眼睛亮得跟见到肉似的。
季寒环顾四周,眉头一紧,瞪向南溪,“哪里有琴?”
“书房有琴。”回答她的是熟悉的声音。
蓦然抬头,褚停云正从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走来,他的身侧的女子一身雍容华贵。
然,季寒的心思全在琴上,想也不想道:“借我。”
后知后觉,直到看见南溪已经单膝跪下,表姑娘也像只鹌鹑似地缩起了脖子。
一个喊:“参见王妃。”
一个叫:“姨母。”
唯独她,跟木头似地站着,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王妃。
“这位是我的母亲,辰王妃。”褚停云固然心里还气着,但见到她茫然的样子还是提醒道:“还不快见过母亲?”
连表姑娘都悄悄拽她衣角,“叫人哪。”
她终于反应过来,“见过王妃。”欠身才觉礼数不对,正准备跪下被托住。
“免了。”辰王妃满面笑容地问她,“你就是季寒?”
季寒点头,又被表姑娘踢了一脚鞋,“要说,回王妃。”
“谢姣姣。”褚停云瞥了她一眼,语气中透着警告。
“云哥哥……”
“叫表兄。”
这不耐的态度。辰王妃看了看他,拉起季寒的手,“方才我听你说要借琴,你要弹琴吗?”
“是。”
辰王妃似感兴趣地看着她,“你会弹什么曲子?”
“回王妃,我不会,是让表姑娘弹。”季寒一边解释道,一边迫不及待地去看褚停云,“还请常郡王借琴一用。”
她是真的很急,急得连敷衍他母亲的功夫都不给。
褚停云忍着不满,“随我去书房。”
季寒闻言顿时笑逐颜开,“多谢常郡王,”也不忘,“多谢王妃。”
屈膝福礼规规矩矩,颔首带笑恰到好处。直把表姑娘谢姣姣再次看傻眼。
还有辰王妃,若有所思地瞧着她与儿子一前一后迈入书房。
“姨母,”谢姣姣嘟着嘴挽上辰王妃,“她欺负我。”
“她?季寒吗?”
“还能是谁?”谢姣姣哼了声,“姨母你要为我做主。”
辰王妃还未开口,隔壁书房探出一个脑袋,“表姑娘你快些。”正是那个欺负她的人。
“姨母你看啊。”
嘴里气呼呼地,不还是跺着脚跑去?辰王妃摇头,看向等候一旁的南溪,刻意压低了声问道:“没外人,告诉我,季娘子现在宿在哪?”
南溪清了清嗓子,“回禀王妃,主子说了,谁来问都不能说。”
“……我是他亲娘。”
“亲娘也不好使。”南溪也不知该同情她还是同情自己,委屈巴巴地愁着张脸,“王妃您就行行好,别再为难属下了。不然主子可真发火了如何是好?”
“大不了你去我王府当差。”
“……属下不能背叛主子。”迎着辰王妃不乐意的眼神,南溪毅然决然地站直了身子,“不过属下可以告诉您,季娘子不喜欢您儿子。”
“啥?!”
把南溪吓了一大跳,幸好辰王妃自觉地捂住了嘴,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不喜欢……”
“母亲,若要继续闲聊,可去我屋里,或是让南溪送您。”
不知何时褚停云出现在书房门口,负手而立,神情阴晴不定。
“不聊不聊,正好我也想听琴。”连忙摆手,辰王妃踏上台阶,在看到褚停云重又回了书房后扭头,“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南溪想大喊,冤枉啊。
可是没机会了,书房近在咫尺。尊贵的辰王妃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
里面,琴弦拨动渐渐响起。
琴音曼妙起伏错落,时而低吟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时而透着悲凉,时而又反复吟唱,一遍一遍……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注①)?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注②)。
眼泪也随着一曲终了滚滚落下。
“好曲,真是好曲。”辰王妃攥着帕子不住拭泪。
谢姣姣眼眶通红,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念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有情人终不得眷属。”
相较深陷琴曲中的她们,反观另外三人,一个出神地像发呆,一个抚着额头生无可恋,最后那个倚着门框打了个哈欠。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谢姣姣咬着帕子一角,迟疑道,“是我弹得不好吗?”
“不,姣姣的琴艺出众,姨母甚是喜爱。只不过,”辰王妃扫过身旁二人,“你兄长是个木头,素来只会看琴谱怎会懂曲中之情?”
顿了顿,目光落在低着头的季寒,“季娘子觉得此曲如何?”
闻言抬眼,季寒扯出一抹苦笑,实话道:“听不懂。”
“听不懂?”谢姣姣站了起来,“你不懂琴音,为何还让我弹?”
季寒瞥了眼褚停云,斟酌回道:“表姑娘不多时就认出乐谱,对秦乐水此人表姑娘可了解?”
“当然,”小姑娘顶着张花了的脸蛋,言语中透着满满的自豪,“秦先生的琴音曾声动整个汴京城,我还有幸受过秦先生指点一二。”
“哦?那你是认得他的?”
不止季寒,褚停云也朝她望去。
谢姣姣微微抬起下巴,“那是自然。”
“太好了。”季寒扭头看向褚停云,“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
“好。”
俩人突然大声交头接耳,谢姣姣奇怪道:“你们在说什么……”
“表姑娘,”季寒打断道,“我们想请你去认一人,确实一下那人是不是秦乐水。”
“这还用我去认?琴馆茶楼随便找个人都认得他。”
季寒略感歉意地摇头,“恐怕只能你去。”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
注①:《黍离》
注②:《越人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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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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