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挖到了

“挖到了!”

林寨环山坐落,七月夜里正刮风雨,狼嚎鸟鸣都避匿不闻。

如此良夜,自是不可辜负。

一众人身穿蓑笠,或锄或铲的弯腰在山间垦地。忙碌近一个时辰,把自己挖到坑里的安非令欢喜高呼,他在靠近的火光中抬头,“就是这个箱子!”

“就这?”

“就这个!”

火把暖光由风而动,雀儿微微侧身,飘扬火舌忽然娴静,光色温柔的林如玉身上。她着着劲袖绿裙,软剑绕缠如盈盈腰封。闻听到肯定回答,她垂下眼睫,素来看重皮囊的阿爹将大红色衣衫刨的脏乱裹泥,像阿然故事里的山间女鬼。偏他高举金边镶嵌的红木箱子,浑不在意。

便是看出木箱不凡,可他这模样,也足以让小孩啼哭了。

林如玉早已困顿,见终于挖出来,敷衍点头时还张嘴打起哈欠。她生的出挑,衣着富贵,便是如此也不难看。

山间女鬼这么爬上来时,剑眉随着哎呦声皱起,“玉儿困了?”

“嗯。”

“快走快走,回去睡吧。”

安非令催促着送她,林如玉并未辩驳,直到送至秋水居院门前,两父女才分开。

此刻子时,当是夜深人静好睡。

看门的小厮把门关上,里间闻声忙着将热水备好。

雀儿在前面掌灯看路,进院门后未放下灯笼,反倒停下来道,“二当家走了。”

“……”

她回身,自家小姐已坐在院墙上。

早没了方才的倦意。

雀儿不见墙上光景,也能想象二当家的鬼祟身影。小姐此刻,怕是正笑着。

不过……

小姐上墙功夫了得,行事却匆忙。垫坐的黛青色长袍胡乱一塞,上头鼓鼓一团,实在是乖巧。倒是下摆垂在墙边,泥点飞溅似花蕊点缀,皆是山里沾上的。

万幸雨水已尽。

雀儿将灯笼塞到小厮手里,“小姐的长袍湿了,我去拿一件来。”

林如玉未应答,小厮也不想有这差事,他手忙脚乱的接过,抓着灯笼的玉柄微凉。他深缓口气,抬头看小姐,低头再看灯笼。

忽然恍然大悟,将院门打开。

小厮回忆里间那些小厮的模样,面对眼下孤男寡女的好时光,不免羞涩道,“小,小姐……”

林如玉回首。

小厮却慌得指向院门,“开,开门了!”

他一副似鬼开门般,林如玉歪了歪头,眼角扫到雀儿身影,迫不及待跳出去。

雀儿与小厮擦肩时,侧脸看他一眼,随着跳至墙头一跃离去。

小厮低头看灯笼,嘀咕道,“都说开门了。”

……

安非令不会武功,担忧行色匆匆太显慌张,只得略加快脚步赶去内厅。宝箱紧紧的抱在臂间,推门而进便按捺不住道,“阿娘阿娘,我挖到了…玉儿?”

林如玉换下外袍,早已坐在阿奶身侧烤炉子,她笑着道,“阿爹。”

“诶你,你不是回去了吗?”

“看宝贝呀。”

“这就是你阿爷给阿奶留的念想,哪有什么宝贝?”

“阿爹你无利不起早,躲着阿娘半夜寻宝,难道不是宝贝?”

“……”

两父女对视一眼,转头看向从始至终没说话的人。

知命之年的老太太慢条斯理的剥烤红薯皮,她从来养尊处优,指甲整齐透亮。红薯皮不过几下剥好,递给林如玉,“这是阿芙剿匪收的,说是南面的种,咱们这还种不出来。我吃着格外香甜,你尝尝?”

话音落下,她才抬眼看向儿子,眉头拢起,“你这身怎么回事?”

安非令低头一看,再顾不得和女儿斗嘴,大惊失色的扔下宝箱,转去侧间更衣。

宝箱反倒一路被衣衫擦干净,落地时发出沉声。

林如玉,“……”

她突然不好奇了。

老太太不在意那物件,用帕子擦手,“那是安侯爷给你爹的家业,都是些京城的宅院铺子,几个田庄的地契,还有些钱庄的票号。”

她又好奇了。

林如玉吃着红薯,对老太太夸赞一声甜。

“你阿爹有阿芙养,这些物件是打算给你添嫁妆的。”

“谢谢阿奶…可这为何要这样收着?”

提起京中旧人,老太太嫌弃的撇嘴,“你阿爹只知道一些,等他来再说罢。”

林如玉也不急,眉眼弯了弯,“这个真的好甜。”

“是呢,阿芙说能放一段日子慢慢吃,回来足足拉了三车。到时候咱们分两篮子,当零嘴吃。”

“阿娘要回来了?”

“还有三五日。”

阿娘向来很忙,林如玉早已习惯,烤红薯落在腹里,也将这一夜寒气驱散。

她身子都热了。

老太太怕冷,炉子里总有噼啪响声。

林如玉起身净手,倒觉得清爽些。

“好了好了,我来了。”

里间传来声响,安非令新换一身赭色长衫,袖边山角在烛光下花纹迤逦,是京中盛行而来的蚕丝所绣。

发辫也被梳理过。

不似红装艳压,偏偏眉飞色舞,越发衬得模样出彩。

你阿爹有阿芙养。

想起老太太适才的话,林如玉莞尔。

她来时老太太在喝红枣糖水,着着去年裁的淡黄色常服,发间簪着两支玉簪。如此装扮,可见早已洗漱备要睡下。

等他们许久了。

林如玉连忙坐回去,安非令也终于歇下来喝口热水,端起茶几上的点心盘子,“这挖地真是累人。”

安非令把整个点心塞在嘴里,眼珠子瞧着老太太,明亮亮的。

快说快说!

老太太道,“安家,就从我那管闲事的婆婆说起。”

两父女对视一眼。

“老侯爷一心奔于侯府门楣,不好女色。那老太婆生了三个儿子,在京中颇有脸面。没想着有一年老侯爷病了,御医也无济于事,她就张罗着冲喜。”

乡间人冲喜的许多,林如玉看不惯此风,安非令听着也奇怪,“我阿爷纳妾了?”

老太太甩他白眼,“我家是四品文官,没事在朝下和人斗斗嘴,混点俸例,和她见都没见过。她却听说我八字旺夫家,说她刚及冠的长子如何如何好。我爹一听是侯府,半个月就把我嫁了!”

“……”

“好在我那早死的夫君还行,为我请封世子夫人,该给的体面都有。不过第二年老侯爷还是死了,我那婆婆哭天喊地的,过两年也死了。”

“……”

“他们死后风光大葬,我又哭又跪,好看的衣裳都穿不得,守了五年的孝!我跟你们说,我死了不用管,该吃吃该喝喝,哪能让活人受罪!那死鬼也懂事,家业从此托给我打理,说留给以后的孩子。”

以后的孩子,林如玉点头,轻靠老太太的肩,“阿奶辛苦了。”

安非令也点头,“儿子知道了。”

老太太旧事说尽 ,怒气散去,还笑起来,“后来我就当了寡妇,爵位让二房袭承。也不知道是穷还是气着了,没几年他也死了。老三还算熬得久,上个月才撒手离世,府中无子,眼看爵位就要落到庶出手里了。”

“……”

怪哉阿娘落草为寇,原来是富贵日子过腻了。

安非令感慨,但想想林寨里衣食住行,他看向林如玉。

侯府嫡女?

林如玉盈盈一笑,心中毫无波澜,只是恍然大悟。怪道阿奶不爱听唱戏,原来是人生如戏。

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她却活在其中。

世上唯皇权最重,王侯将相也不能世代富贵,侯府几代不坠爵位,可见有如从龙之功的大功。这样的大功,也非常人能受。

看看,安侯一个接一个的没。

如此看来,终究是他们家得好处,林如玉顾念长辈心意,不免唏嘘安慰,“真是让人惋惜,万幸阿奶如今自在。若他们日子艰难,我们无权无势倒可以给些钱财相助。”

“儿女才得父母家业,给他们做什么?”

林如玉乖巧应答,“好,不给,那阿奶是要回去?”

“是你,和你爹要回去。”

安非令正好把点心吃的一干二净,意犹未尽的拿糖水漱口。

老太太看着他道,“百年世家的男儿,刚走就要学六艺四术。侯府不养闲人,嫡庶子女各有运势,所管所教自然不同。公公表面上一视同仁,婆婆万事不管,庶出子女实在是表面镶金,内里担不得大任。我离京时怀着你,二房三房是知道的,与其让侯府落为笑柄,他们更信我的儿子。”

林如玉抿起唇角。

安非令语噎,学六艺四术不算闲人,那他从小在山里追狼刨猪算什么?

再说了,这不是您老人家教的吗?

安非令起身,一个脚尖飞去。躺在地上的红木箱子虽沉,里面纸票却轻,箱子在地面擦了两步远。

“……”

老太太拉着孙女道,“你从未去京都,此行正好增广见闻,也顺道看你阿爷。”

林如玉明白,“好,我明日就去庙里给阿爷上柱香,添些香火钱。”

老太太眉目舒缓,“上上上。”

“不过,安家人身子是不好吗?”

林如玉到底担忧家人,老太太闻言点头,“无碍,你阿爷身子好。”

安非令大惊,“阿娘你糊涂了!我阿爹不是病死的吗?”

一直拖延,先把第一章甩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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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挖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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