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待回到西院,叶锦意让仆妇们先是伺候叶凌月泡了个热水澡,而后又吩咐田媪去小厨房给她熬了些清粥。

折腾了近一日,叶凌月的裾裙边沾了不少尘土不说,怕是连一滴水米也不曾用过。

担心她身子受不住,叶锦意又唤人给她煮了一碗参汤。

等叶凌月换了一身干净的裾裙出来时,叶锦意便将提前放着的参汤递了过去。

“先喝点参汤暖暖,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们再说。”

略带心疼的话语自跟前传来,叶凌月突然想起了那晚,她的阿父也是这样关切地对她说:“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告于阿父可好?”

而现在,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对她柔声细语的阿父了!

都怪她,都是她。

若不是她意外拾得了从田媪身上掉下的缣帛,还鬼使神差地将其打开,或许她的好阿父,就不会死。

当初,她看到那封缣帛上列举的其母犯下罪行时,是一点也不相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仍无法确信,她不知该怎么办,那封缣帛就像一个烙铁般烫的她手疼,心疼,脑疼。

辗转反侧了好几日,直到再一次见到意儿阿姐,见其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闪躲,她这才有些信了那缣帛上的东西。

可即便是这样,她却还是不能接受慈爱软弱的阿母会做出如此之事的事实,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她只好将这事说到了阿父面前。

她真的只是想问问阿父的意见,想看看阿父他有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如今这样,从来没有!

若早知道阿父他会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敢将这封缣帛送到阿父的面前呀!

都是因为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一想到她那仁爱的阿父,叶凌月的情绪便再也不受控制,抬眼朝对面的关切之人望去,一双明眸里噙满了泪水。

“阿姊,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死了阿父,是我害死了阿母!”

“都怪我,都怪我…”

说完,不顾茫然失措的叶锦意,一把扑进了她的怀里放肆地哭了起来。

叶锦意从她的三言两语中大概猜到了事情的起因,一边在心中怪自己太过粗心,没好好将那缣帛给藏起,一边又为叶凌月的自责心理感到万分担忧。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竟会是这样。

王氏所犯下的错的确罪不可赦,可犯错的是她一人,二叔为何要因此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同时失去双亲,父母因自己而死…种种因果落下来,你让还是小女孩的凌月要怎么承受的住?

垂首看向怀中哭的肝肠寸断的可怜人,叶锦意的心揪的生疼。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优柔寡断的二叔,会在面对死亡时没有一丝的惧怕。

她很难去想象,当饱读圣贤书,深明仁义礼的二叔在看到王氏犯下的那些罪行时,其内心深处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历程,才让他如此义无反顾地选择这条不归路。

心中无法对二叔的行为进行评判,杀母之仇也因二叔的一意孤行做了被迫了断。

叶锦意的心中,说不出来的无力感。

她在收到王氏罪证的那一刻,便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如今被二叔这么一搅合,反而让她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境地。

迫使自己接受了眼前已发生的现状,她用手轻轻抚上叶凌月的背,柔声安慰起来。

刚去见了鸿飞回来的萧南州走到门外,听见从屋里传来的安慰声,脚下的步子止在了原地。

恐自己这个时候进去不妥,又担心叶锦意对这事儿的缘由心中没数,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他第一次犯了难。

身后的鸿飞见状,猜出其心中的顾虑后,凑近道:“不如属下将查来的讯息告知给田媪。”

萧南州颔首。

的确,这是时候,那些话还是由田媪去说的比较好。

示意鸿飞将打探来的前因后果给屋里的人送去,他转身去到了侧房暂避。

直到隔壁传来轻微的关门声,他这才朝门外望去,见叶锦意愁眉不展地进了屋,连问道:“如何了?”

叶锦意无奈摇头:“听不进去劝,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父母。”

说完,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有些悔恨地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论起来,并不是凌月的错,错的应该是我才对。”

“若不是我让表哥去查王氏的罪证,让田媪去族老那里告发,又何来凌月拾得缣帛一说,事情也何至于发展成眼下这个样子。”

她与二叔,虽说不上亲近,但毕竟二人身上都流着叶氏的血,总归是血脉相连,叶凌月不能原谅自己,作为始作俑者的叶锦意又何尝能轻易将自己免责。

尽管最后王氏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可心中自责的叶锦意却能感受到一丝大仇得报后的快感,反而被无限悔意堵在心口,说不出来的不悦。

见她劝人不成,还将罪责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萧南州心疼不已,劝慰的话斟酌了再斟酌,终缓缓说出了口。

“其实这件事,你和你阿妹都没有错,错的是王氏,是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苛待,是父母对为子计深远的误解!”

男子温润地话语自对面传来,从未想过这些话会从一个大男子的口中说出,叶锦意带着震惊和恍惚愣愣地看向了萧南州。

这个时代,当所有的男子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后院是女子的避风港时,只有他道出了后院女子之悲,指出了大家世族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心酸。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何尝不知,王氏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些有悖常理之事,为的也只是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叶云飞。

子不教,父之过,妻不管,夫之懦。

或许正是因为二叔深谙此理,才会在看见女儿亲自递来的罪证时,狠下心来做了如此了断吧!

萧南州独到的见解与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叶锦意不谋而合,她微微上前,安静地将头埋进他的胸口,听着如鼓擂般用力的心跳声,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木质香,烦躁的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安稳。

萧南州的话,不像是针对这事儿而故意说出的劝慰,更像是在他心中很早便种下的种子,随着他的所见,渐渐长成了此般根深蒂固的观念。

让险些被这个时代蒙蔽意识的叶锦意幡然顿悟。

对,她没有错,凌月更没有错!

有错的是王氏,是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苛待,是父母对为子计深远的误解!

背后渐渐传来一阵暖意,是萧南州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轻轻安抚起了她。

渐渐从恍惚中回神,叶锦意这才发现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和萧南州之间在做这些亲密举动时竟变得如此默契。

不用多的话语,也不用别的动作,只一个细微表情,彼此就能很快地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甚至还能精准地猜到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就好比现在,萧南州附在她的耳边缓声道:“你阿父他会理解你的。”

阿父能不能那个理解她,叶锦意尚不可知,因为就在二叔丧事办完后的次日,宫中便传来了旨意。

他的阿父被君上从边关急召回城,当晚就下了狱。

叶锦意知道这个消息后,再也顾不上高常修的劝阻,给宫中的叶诗华递去了牌子。

她知道,以叶诗华对她的恨意,定不会轻易答应她的这个请求,但只要能让她入宫,受点叶诗华的折辱又算的了什么。

只有进宫,才有机会面见到君上,只有在圣驾面前将这件事的疑点道出,阿父的事情才有那么一丝转圜的余地。

哪怕希望很渺茫,她也必须一试!

她算好天时,算好地利,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唯独算不到人心。

递进宫去的牌子如那石头落入大海般,一去便没有回声。

叶诗华终是没答应她的请求。

也是,这个时候,谁还愿意跟她们叶府再扯上关系。

特别还是那个恨叶府恨的咬牙切齿的叶诗华。

叶锦意最后一丝希望幻灭,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高常修的身上。

既然光明正大的救助不成,那她就只能上非常手段了。

只是在这之前,她还需去见叶父一面。

悄悄使人买通值守的司寇,叶锦意终于在叶父下狱后的第三日见到了满身伤痕的叶邵元。

没想到君上会下令用刑,叶锦意握着叶父那双斩杀了无数外敌的双手,泪流满面。

“….他们怎么能对您用刑,怎么可以….”

她泣不成声,连话都说不完整,只一个劲儿的望着眼前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叶父,哭的像个小孩。

“阿父…是意儿没用,意儿见不到君上,意儿管不住那些谣言,我….”

想说的话如鲠在喉,终在看到叶邵元无声的摇头后,化成泪水布满了脸庞。

“没用的,君上的心思,你我早已明了,不必为了那些定局伤神,白白浪费了心思。”

虚弱的声音响起,叶邵元张着干涸的双唇,一字一句地对叶锦意交待着。

“你既已经嫁出叶府,只要不搅入阿父的这件事中,君上他定不会动你分毫。”

“当初你执意要嫁给萧南州时,阿父并不能理解你的心思,而今看来,一无是处的质子有时也不一定并无用处。”

“只要他待你好,阿父便勉强承认了他这个女婿。”

没有沉重的叮嘱,也没有怨天尤人的惆怅,故作轻松的话语自叶邵元的口中说出,叶锦意却哭的更凶了。

“都快是当阿母的人了,怎还如此爱哭鼻子,也不怕别人看见了笑话!”

见她泪水流了一脸,叶邵元抬起那双布满伤痕的手,想要替她试去那下巴上的晶莹,抬至半空,又忽意识到了什么般,默默收进了宽大的囚衣中。

“这地方阴暗,不适合你久待,阿父没事,你也快些回去吧!”

叶邵元不忍再看,狠心下了逐客令,见叶锦意听后并没有动作,又再一次催促道:“你现在是连阿父的话都不听了吗?我让你…..”

“阿父,我救你出去!”

没等叶邵元的话说完,叶锦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道。

“表哥那边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阿父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可否?”

她低声说完,望向一栏之隔内的人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阿父也听我一次可好,就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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