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一章 28

孤儿院的前身是宝京历史上最悠久的一座鹰国教堂。一个世纪以来这座教堂经历过无数次的重建、修补、改造,最终才有了今天的这所孤儿院。

相传早期鹰之国的传教士来到龙之国,为了宣扬上神对世人的爱,传教士们不分寒暑,不辞辛劳地免费为乡绅家的少爷公子和周围百姓家的穷孩子们提供基础教育,不仅教授孩子们天文地理算数和鹰文,还推荐有条件人家的孩子去鹰之国留学。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当传教士们在进行了为期一年的义务教育后,提出希望能由大家共同捐助建立一所教堂时,受过恩惠的乡绅和百姓们都积极响应,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纷纷投入到了帮助传教士在宝京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的事情上来。

穷人家是为了报让自己的儿子免费读书的恩,有钱人家的老爷们,则是为了给儿子谋更好的前途,送儿子去见更大的世面,所以双方自然都不会吝啬。大家集资在离宝京市中心几十公里开外的郊外捐出一块地来,按照传教士提供的图纸,在他们的指挥下,建造了龙之国第一座鹰国教堂。

教堂一开始依旧专注于提供免费的教育、传播宗教文化上,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穷人家百姓了解到教堂可以免费读书和吃饭后,很多人就不单只把儿子送来了,而是把还在襁褓之中的女婴丢在了教堂门外。当然,儿子上完课还是要接回去的,但女婴和女童,从此却再也无人认领了。

随着门外遗弃的女婴女童越来越多,传教士们也逐渐从神职人员,变成了抚养这一群群源源不绝的弃婴们的保育员。教堂还是那个教堂,但其职能已经和孤儿院无异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堂最终还是从教会演变为教会育幼院,直至最后彻底蜕变成了当代的正式挂牌的孤儿院。

教堂的天花板很高很远,从底下往上看,宛如恶魔张开了它幽深漆黑的血盆大口,一瞬间就能吞没掉所有人的灵魂。

苏悦醒夜不能寐,躺在冰冷的小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她的眼眸披着一层月光,像暗夜里的星星一般闪耀,可是那双星星一样的眼睛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写满了对生活的绝望。

我一直没有介绍苏悦醒的美貌,毕竟作为一名女作者,实在不应该引导读者去关注一个小女孩的外在。然而我不得不说,她的美,是一种客观的存在,是令所有人都难以忽视的存在。

如果王婉清是因为她通身高贵的气质,和不怒自威的气魄,以及器宇轩昂的外表令所有人为止震慑的话,那么一直以来,苏悦醒则是因为纯粹的漂亮和独特的个性,引得大人小孩女女男男皆为之爱慕、倾心甚至是畏惧的。

此时年仅八岁的她,已然出落得楚楚可人。精致深邃的五官,白皙通透的皮肤,眼睛乌黑发亮,嘴角微垂,似泣非泣,实在让人想多看几眼。

常年营养不良使她的身形看起来过于纤弱,然而她的神态却又写满了不屈与倔强,只是旁人偶尔又会在其不经意间窥见到她努力隐藏起来的,一股似有若无的自卑。她常常眉头紧蹙,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世界上未解的难题。她沉默寡言,紧闭双唇,心有所念的模样,俨然就是传统审美体系下,标准美人坯子的雏形。

然而这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在某些心术不正的成年男人眼里,竟然被定义为令人心神荡漾的魅力。多么令人作呕啊,这群下作又龌龊的畜生!

苏悦醒自然从不曾留心观察过自己的样貌,也更加没有兴趣将注意力放在外表上。这些年,她小小的心里,追问最多的就是命运,伴随着飘零无依的童年,她最想问的,也只有一句又一句的,为什么。

为什么从小父母就看不起她?

为什么父母会车祸早亡?

为什么叔叔婶婶会无缘无故地打她骂她?

为什么大她五岁的哥哥会用他尿尿的地方戳她?

为什么明明叔叔比爸爸年纪小,可是哥哥年纪却比自己大?

如果今天她是姐姐,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这样的欺负了呢?

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婶婶却总是压低了嗓门在叔叔和哥哥面前骂她是小狐狸精?

到底什么是小狐狸精?狐狸不是一种非常聪明狡黠,懂得报恩的动物吗?那么小狐狸精不应该是惹人喜爱的吗?可为什么,婶婶每次骂她的时候,眼神都是那样的恐怖,怨恨,还有一点……恶毒?

为什么韩阿姨总是摸着她的一头长发,称赞她是小公主?

为什么公主要被皇后的毒苹果害死?为什么公主要为了王子献出宝贵的声音和生命?为什么公主明明是这么个倒霉的存在,可大人们却还都希望女孩子们去成为公主?

为什么叔叔总跟许叔叔说我是灾星?难道,我真的是?是不是如果我不出生,那也许,爸爸妈妈就不用死了?

为什么韩阿姨总是夸我温柔,说我是小淑女,还总说你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她的女儿难道还不够好吗?那可是许墨啊!

为什么许墨,哦,许墨,许墨,许墨!为什么你总是在我每次一个人的时候、在我每次一个人最想要偷偷去孤零零地死掉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想起许墨文,苏悦醒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泪水悄无声息地划过眼角,承着重力的方向,流进了她的耳朵里,像冬天打雪仗时被人冷不丁塞进后脖领子里的一条冰溜子,起先冻得人浑身一激灵,随后伴着身体的温度,化成一道暖流缓缓滑下,被秋衣软软蹭干。不觉得冷,也不觉得湿,只记得过程的有趣和最后的温暖。

不知道许墨怎么样了,膝盖又摔破了吗?一定痛死了吧。蛋糕浪费了吗,会不会被许叔叔责备?淋了那么大的雨,哭得撕心裂肺,今晚估计要发烧了吧?发烧很难受,不过,如果烧糊涂了,也许就会永远地忘记我了吧……

苏悦醒轻轻拽起被子,把头蒙进那个混合着霉味和腐烂气息的棉被里,强压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小小的身体剧烈起伏着,悲恸地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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